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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幽云 (罗刹灵主)


  冬天漫漫拖曳着巨大的白雪,渐渐席卷了大地,上雍的又一个春天,仍在等着复苏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完结,明天最后一卷开始哦。

☆、灵姜

  “梦中富贵梦中贫,梦里欢娱梦里嗔…”那歌喉低回婉转,浅声低喃,虽是北语却是昆山水磨出,若蝴蝶振翅微乎其微。绿衣美人一身袅娜,手中的香云纱水袖在三月微风中软软纤纤的抽袖而出,浅斟低吟极有风情。
  这是一个峥嵘通天的水榭,却无水榭之风流雅致,反而生的古峭嶙峋,竹竿挑水飞泄而下,打出春雨后的水花声。
  屋内的烟气渐渐淡了些,柔媚的嗓音透出丝疲惫来:“绿衣,何必唱得‘张子房慕道记’呢,看你唱得扭扭捏捏又不舒服,不如上你的拿手好戏吧。”
  绿衣便回头娇嗔一笑,圆圆的喜庆脸上缀出两个笑涡儿:“那我就给咱们灵均主子来一首‘快嘴李翠莲儿’!您且听着,出口成章不可轻,开言作对动人情;虽无子路才能智,单取人前一笑声…”
  灵均懒懒躺在贵妃椅上,口中的阿芙蓉香气吃透尽了五脏六腑中,只感觉自己似乎轻飘飘的在空中浮动着。
  阿芙蓉…
  她低头看着手上细长的烟枪,从牡丹毒解了之后,她已经渐渐离不开这东西了。人的瘾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她自诩钢铁意志,仍旧无法避免。
  因这阿芙蓉的味道处在混沌迷茫之间,似庄周梦蝶行踪缥缈,秋水伊人临水挽纱,那轻悠悠的梦境可以让人忘却暂时的不安、愤怒,乃至于失望。
  忘记从诏狱出来后的几个月中,她仍旧无法释怀的内心,对于那些想要视她为工具敌手的人,她始终被阴影笼罩而无法逃脱。
  阴阳已割昏晓,夜晚鬼魅的身影又浮现在空中,她飘过去一个眼神,绿衣忽而恭肃敛容,若女战士般抽出剑来:“小姐,请退。”
  灵均淡淡轻笑抚着手中的溪公青:“天心的好意我心心领了,你告诉她,我们互不亏欠,让她不需如此,下去吧。”
  绿衣眼神急促,却看她不动如山的模样,终是跺跺脚便气闷而出。
  灵均悠悠站在房中,看着烛火不安的跳动着,飞闪的黑影割裂了昏暗的灯光,她低声轻轻低喃:“饮鸩止渴。”
  利剑在空中以诡异的速度划过,似沙漠中诡异的银狐,在瞬时间已经准确的割破喉咙。
  “哎?第三十九个——”
  弯刀回鞘的瞬间,灵均瞳孔一紧,立刻将手中的烟枪扔出窗外。她默默低下头,手却背在身后擦拭皮肤上的淡色烟灰。檀郎垂着眸子将她的手一把抽出来:“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么。”
  灵均低下头不吭声,仿佛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过了半响才闷闷的崩出两声:“我又犯瘾了。”
  檀郎看都未看,只是眼角瞥了瞥一眼窗口:“汉人都说怀孕才傻三年,你这倒是抽多变笨了,每次都可着窗户扔,当我傻的?”
  他虽说着责怪之言,到底语气清淡不似责怪,只是将鹿皮绒帕拿出来将她身上皮肤细细擦了一遍:“我不喜欢它的味道,不够干脆。”
  灵均静了半响不同他说话,他抬头一看,原是这女孩儿托腮半睁着水眸安安看着窗外的满月,圆盘如玉,他也不闹她。
  “我也不喜欢。”灵均望着那月亮轻轻叹息,“姜家似同此物有仇,染上者不计其数,非死即残。”
  檀郎想起了姜天心同样年轻美丽的面庞,她的手中也有这样一杆细长的烟枪,她似笑非笑的告诉自己,姜灵均染上了这瘾。姜家的女人固执偏激而臻于极端,一旦心有不甘便会用此物麻痹心智越来越甚。他不知道那女人是出于好意或是看戏的心态告诉他,只是他知道…
  她这样独立刚强的人不喜欢被任何事情所控制,这一切都是她在不敢面对什么。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你不能对那个姓罗的人释怀,也不能忘记你心中的官场。”
  灵均悠然叹息:“人皆矛盾,我虽然庆幸潇洒,却也嫉恶如仇,始终难忍他们伤我害我。”她看着檀郎低首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笑道:“你可别拿刀直接找上门,你现在还是赵国的大官呢。将军大人,别污了您的身份呐。”
  檀郎耸耸肩,便已经直接走到那仅剩的尸体前面,一直默默处理尸体的绿衣有些惊诧的让过路去,檀郎清淡的吐出一口气,将那刺客的野兽狼纹挑了开来。
  灵均跟上去惊讶轻喃:“是刚才的第三十九个人。狼纹,我在嵬名氏见过,这是王族的近亲…”
  她心中忽然察觉,便捂住嘴唇转过头去看檀郎,他虽隐藏的很好,可是难免却又一丝淡淡的惆怅。
  灵均心中微酸,眼睛却有些濡湿,便早已经轻轻抱住他:“你别再伤心,我会永远永远爱你,永远永远不会对你变心。”
  她话未说完,已经被宽阔的身体扑倒在床,那身体紧紧贴住她,他的心似乎在冷热间冰冷的雕琢着,将心中那丝永不为外人所知的悲伤释放而出。
  他似乎又像是那个星空下的孩子一般了。
  灵均露出一个母亲般的笑意,心中却是百味杂陈。也许她更为幸福的是,他们都只会将彼此脆弱的一面留给对方,仿若天地之间只有他们如残破的狼相携甚远,一步一步的支撑着对方的生存。
  他埋下脸去不让她看到自己微微流泪的双眼,静而无声的夜宣告了一切。
  火花发出了一点暴烈的声音,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檀郎起身后仍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灵均钻进他怀中笑嘻嘻的咬着他的嘴唇:“怎么不哭了?要人家知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像个小孩儿一样在我怀里哭,我更威风呢。还不让我看见,怕我看不起你呀?”
  檀郎棱角微厉的眼角轻微的瞪了笑嘻嘻的美人,便夺回主动权舌尖直捣龙门的冲进她口中,遂着披勃的欲望咬伤她的锁骨,在那骨上留出一块艳丽的蝴蝶斑纹来。灵均轻轻“嗯”了一声,却哼笑着不认输:“哎呀哎呀,被我戳中心事了就嘴上讨赢。”然她已经再也说不出半句话,皆因他的手更具魔力,以成熟的手法将她毛孔大张的皮肤抚于掌下肆意玩弄,让她在涨潮与落潮之间痛并快乐着。
  灵均轻声的呼出气来哼哼两声,却见对方腰背挺直静静坐在一旁看自己:“那你也不要让我瞧不起,将这阿芙蓉戒掉。”
  灵均听了便是一愣,随即背过身去叹息:“你才是真正的钢铁意志,若是你总会勇往直前的。可你不晓得这东西的滋味儿,它天生同姜家女人犯冲,更是有着致命诱惑,仿佛一个梦境一般。”
  檀郎将她的脸一点一点慢慢勾出来,黑幽幽的双目中银丝划过:“看着我的眼睛,你说过你不能拒绝它。答应我,不要让这东西控制你的心神。”在御史台的时候,她发病后的癫狂仿若另一人,似永远沉醉在自己所建立的梦幻囹圄中无法自拔。他还是喜欢看她每天斗柳眉倒竖生气勃勃的模样,而不是一个美艳上瘾的人偶。
  爱不能等同于完全纵容,爱是对对方最深刻的检阅与洞察,是对对方灵魂与生命的指引。
  灵均微微嘟着嘴撒娇抱怨:“如果是齐维桢,一定会纵容我的。”
  檀郎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是因为他太过纵容你,你才会找不到路。你是一个独立而且骄傲的女子,你需要与逃避懦弱一刀两断,所以我不会让你沉溺其中。”
  果然…
  灵均心中淡淡涌出蒸腾的雾气,就像是被某种陈年的米酒酝酿出令人沉醉的香气一般。齐维桢不仅会纵容自己,甚至会耗费巨资为她买断这毒物。可是檀郎却绝非如此,他总是半冷眼看着她吸食阿芙蓉,却直言厉色的命令她丢掉这丧失心智的东西。他就像一个高深的大夫一般,绝不容忍任何可能发展的毒麻痹四肢,而令其被扼杀在襁褓之中。他不会扔掉她手中的烟枪,却会用严厉的目光令她感到羞愧,似乎在嘲笑着她引以为傲的意志力。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他爱着绝不会屈服的自己,他最了解绝不屈服的自己。
  “面对疼都能挺过来了,何况是瘾。我相信你这样的女人对疼痛的感悟是更深的。”檀郎轻轻拾起她的乌发虔诚的吻了一下,将手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便由她靠着而闭目合眼。
  灵均看着他俊美的面容,轻轻在他耳边笑着,暧昧又带着微微暖意:“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去尝试。”
  他再度睁开眼时,她已经带着笑意睡去。他嘴角微乎其微的勾了勾,轻轻覆上了她的手。
  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永远以最真实的姿态活着。
  从西都到东都,由苏杭到上雍,三月的风儿吹落了满地的梅花,歌儿舞女的声音来的似乎太早,可是却带着与时节不相符合的惆怅。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柔媚的歌声传进潜龙府中,伴着散落的梅花吹进太子的书房中。
  他听着幕僚的话语声,眼睛却自然而然的落到那梅花中夹杂着的几朵嫩黄,崔十三娘眼睛一瞥便提茶笑道:“殿下可是觉得奇怪京中梅花怎么还夹杂着牡丹?如今上雍牡丹养的最好不是在宫苑,而是小姜大人,额,是姜姬的家中。她年前暗暗栽培许多牡丹,忽然在三月一夜全开而吹得漫天飞雪,从早到晚连着三日,在日头初生阴阳昏晓夜魅之下的变化中让若仙境,一时间上雍人人都以目睹这‘香雪海’为荣。据说她手中最珍贵的便是这号为黄金牡丹的姚黄,您看它夹杂在梅花间却更显娇艳,可真是花品姚黄冠洛阳,巴中春早羡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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