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芮佳的家人当然只有她那个阿姨。
因此当谢宝在谢芮佳的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画着大浓妆的长发女人正坐在窗户边上叼着烟涂指甲油,脚边是一地的烟灰和烟头。
那指甲油的颜色鲜红鲜红的,跟血差不多。
谢宝盯着看了一会儿,看女人把十个指头都给涂完了,那女人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醒了啊。”女人叼着烟含糊不清地道,就好像她刚刚只是在午睡一样。
谢宝轻轻“嗯”了一声。
她就又转头去研究自己的指甲了。
谢宝这时已经完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这时对她新生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个宋茹阿姨真是太好奇了!说她不关心这个外甥女吧,谢宝可记得自己晕过去的时候是大早上,她真不在意也不能在这待上大半天。可要说她在意吧,眼前这样子又着实不像。
宋茹把自己涂好的手指头平铺放在膝头晒太阳,等了一会儿,确定指甲油都干了,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晚上想吃什么啊?”她问。
刚还躺在病床上神游天外的谢宝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咽了咽口水不假思索地道:“肉,我想吃肉!”
☆、相面
第四章
也许是谢宝的反应大了一些,宋茹的眉毛跟着挑了一挑。
但她也仅仅只是挑了挑眉而已,然后就踩着那七八厘米的细高跟去给谢宝买饭了。
宋茹一走,谢宝就迫不及待地下了床。她得试试这具新的身体。
好在当她双脚触底的时候,并没有察觉任何不同,就像她在自己本来的身体那样,行动自如。
她先试着慢走,然后加快速度,在病房里又跑又跳起来。
等跑不动了,跳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
没多久,宋茹也给她买把饭给买来了。
就是在医院后门街外炒了几个小炒,都是谢芮佳之前爱吃的,糖醋里脊和红烧排骨,还有一个雪里红炒肉丝,一个冬瓜咸肉汤。
谢宝闻着味儿就开始咽口水,她都快不记得吃东西是什么滋味儿了。
都说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她算是知道这说法的由来了。
像她,上辈子死的时候被饿了好几天。加上之前逃跑的时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吃好,所以现在对死前的回忆就只剩下冷和饿了。
谢芮佳本身是那种纤腰长腿身形,俗称衣服架子。
但前提是必须得很瘦,如果长得壮实一点,就会显得五大三粗。
谢芮佳上到初中的时候就长到166了,那是班上就有人给她起过“傻大个”的外号。
导致她一直十分介意自己的身高,从那以后就很注重饮食,很少吃油腻的东西。
尽管她本身身材纤细匀称,一点都不胖。
所以宋茹听谢宝说要吃肉,那还真是奇怪了一把。
不过她什么也没多问罢了。
谢宝当然不会在意这些,饭菜买回来以后,谢宝从病床边上抽出简易桌掰正,让她能把饭菜都放在上头,她自己摸了一次性筷子就开吃。
尽管这些吃的用的,她见都没见过,但这时候却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她都是吃惯了、用惯了一样。
相较于她的好胃口,宋茹胃口缺缺,随便扒拉了几筷子就没动了,然后就坐到窗边去想事情了。
直到感觉到吃撑了,谢宝才放下碗。
桌上的菜才吃了一半,饭也只吃了大半碗。
谢宝也只能一边感叹这具身体的胃口真小,一边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
宋茹靠在窗户边上抽烟,看谢宝那吃饱喝足、一脸满足的的样子,就说:“把碗放那儿就行,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带回去。”
其实她长得并不显老,看起来才三十五六岁。
然而柳叶眉,桃花眼,美则美矣,其中却带煞。颧骨露儿尖,额头生的高,这种长相的人多半个性倔强,劳碌,孤克无子,且眼珠正下方的眼睑上还有一颗痣,俗称哭夫痣,又是克夫的面相。
不过宋茹印堂的位置生的极好。
所谓印堂,即是两眉之间,印堂太窄人的人,说明气量不够,容易与人发生冲突。若是面上带煞或者是孤克的面向,那么就容易在冲突中遇难或者累及亲朋好友。
而印堂太宽的人,容易在感情方面过于放纵,不善自控,一生为情所累。
因此最好的印堂宽度就是像宋茹这样的,相当于常人食指加中指之宽,此面相的人心胸宽广,为人坦荡。
在看她下巴圆润,嘴上有痣,那又是福泽深厚,吃喝不愁的面相……
总的来说,宋茹面中带煞,却又有生的极好的地方。
谢宝不敢断言什么,只能说万物相生相克自由道理,竟有这样截然不同的面相长在同一张脸上。
而且相术这种东西,得结合面相手相和一个人的谈吐性格等,而她毕竟也就是个半桶水,因此也只能用来相相人,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并不敢给人断命。
不过她这看人先看相的习惯,还是跟他师父谢癞子学的。
要知道谢癞子就是靠相术在金陵城闯出了名气,可以说一本《麻衣相法》都烂熟于胸。加上后来生活宽裕些,他又请了名师来逐字逐句讲解《周易》。虽不说精通,却是将太极阴阳图和八卦及六十四卦都揉碎了记住了的。
不然没个真才实学,光凭着那些出千做局的手段,还真不能在金陵城里站稳脚跟。
她遇到她师父的时候还小,照理说是最好的传承衣钵的料子。但她还真不是这块料,且学相术中涉及的东西又多,她被逼着能认全了常用字已是不易,更别说旁的了。
倒是江湖上各派素有的“扎飞”这样的活计更合她心意。
扎飞嘛,说的难听点就是转身弄鬼,用鬼神愚人,不甚费力,又很简单,法子都是现成的,还能哄得人家主动拿出财帛破财消灾。她后来多半时间就跟着堂口里的老人们做这个。
宋茹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外甥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在看看自己夹着的那半支烟,以为是她不喜欢自己抽烟,于是顺手就把掐了。
“医生说你没什么事,马上就能出院了。但是今天的床位费已经交过了,你这单间还150一天呢,你就睡到明天中午再回家,我给你请了几天假,你下周一再去学校就行。”
宋茹一边说,一边就把桌上的饭菜都给收拾了。
谢宝其实不太想在医院待。
她本来胆子极大,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十几岁就开始做扎飞的营生。
可这从头来一遭,不知怎么的,她反而有点怕这些,想到要一个人留在医院,她就不自觉地打颤。
也不知道是灵魂飘荡的那段时间对她的影响太深,还是原主就是个过分胆小的人。
宋茹看她明显是知道怕了,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
这孩子打小就胆儿小,她当然知道。
说是让她一个人在医院住院,其实是故意说出来吓吓她的。
不然给她能耐的,上个学的功夫还给掉江里了。现在知道怕了?怕了才好!看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过宋茹也清楚谢芮佳内向的性格,知道她就算心里怕极了也不会说,因此也只是想吓吓她而已。
这会儿她刚想开口叮嘱她两句,谢宝已经眨巴着眼睛开口了:“姨,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一个人在医院,我怕啊……”
那话里带着颤音,嘴唇都带哆嗦的,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梦境
第五章
宋茹愣了一下,谢宝看她没有立即答应,心一横,又继续说:“我不想耽搁上课啊,我身体好好的,我想明天就去学校。”
但天知道谢宝是真的对这方面不感冒,从前被她师父多拉着看会儿书都直犯头疼。
然而这在宋茹看来就更奇怪了。
谢芮佳虽然是个乖孩子,但对上学这件事却很抵触。可以说是能不去就不去的,怎么现在还把学校给抬出来了……再联想到她醒过来就说要吃肉的样子,宋茹忽然有些明白了,大概还是前两天那件事对孩子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才这么一反常态。
想到这儿,宋茹叹了口气,难得地摸了摸她的头,“恩,收拾一下回去吧。其他的回去再说。”
谢宝带着讨好意味地跟她笑了笑,然后跟她一起把桌上剩下的东西给收拾了。
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穿着校服,后来宋茹来的时候带了身衣服给她换,所以走的时候也没什么要换的,就还有个民警后来给送来的她落在江边的粉色双肩书包,提溜上就能走。
从医院回家的路,谢宝并不认识。
但是当出租车从最繁华的地段拐出来以后,她的记忆就一下子被激活了。
她知道这条路再过去一小段是一个贴着白瓷砖的花台,然后再拐一个路口就是她们一直住着的那片校区了。她甚至都能闻到街口炸鸡店的香味了……
下了出租车,谢宝驾轻就熟地跟着宋茹走回家。
因为这一片附近都是老城区,街道两边都是摊贩,道路又窄,出租车把他们放到街口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