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闻言转过头,先是冲着中年男人一笑,随即目光落在我身上,顿了许久,才像是恍然醒悟过来一样开口,“小,小靡?”
我的泪忍不住往下掉,我却抿起了嘴高高的扬起嘴角笑起来,中年男人见状,看着我憨厚的笑了笑说“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王叔。”
王叔搓了搓手哂笑个不停。
我妈过了很久才走过来,她走的很慢,似乎是在害怕,或者说是逃避,她摘了围裙递给王淑,走过来在我面前停住。
母女两个人相视无言,良久我妈讪笑了一下,就要去拿桌上的杯子,说,“先,先坐吧。我给你倒点水,家里也没茶叶了,我……”
我跟我妈一样,心里慌乱的时候就会说很多话,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但就是要一直说。
我吸了吸鼻子,强自笑着打断她的话,我说,“妈,我是小靡啊,你不要我了吗?”
我妈手里拿着的茶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碎开来,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才抬起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我,直视着我的眼,看着我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我妈一直低着头,现在我才看清,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脸上的泪掉的更凶,哽咽着叫了一声,“妈!”
我妈不住的点头,哭的快成了个泪人,连连“哎,哎”的应着。中间我妈看了我几眼,似乎想过来抱住我,却又生生的忍住。
我心里一疼。这样子的重逢,忐忑的不只有我一个。我妈比我更忐忑,当初她丢下我离开,她怕我会怪她。
心里有个地方不可思议的柔软了下来,我主动伸出手,紧紧抱住我妈。
小时候像是山像是海一样的人,我曾经无数次仰望着她,她曾无数次在冰冷的黑夜里给我温暖和安全感,如今我抱着她,竟骤然惊觉她的肩膀竟然如此瘦小。
那无数个充斥着打骂和叫嚷的日子里,她就是用这样一副瘦弱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我有什么资格怨她恨她。
我们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哭了很久。似乎都要把这些年无言的痛楚哭个够。
很久很久,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妈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露出笑容,说,“来,孩子,你坐下,妈给你拿苹果去。”
我“嗯”了一声,听话的坐在沙发上。
我妈转过身往里面走,看到梁伯承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我,“小靡,这是?”
我转头看向梁伯承,他穿了一身黑色修身西装,锃亮的皮鞋跟这个房间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看着我妈礼貌的叫了一声,“伯母好。”
我看着他人模狗样的样子有些好笑,心里顿时轻松下来,我说,“妈,他叫梁伯承,是我高中同学,这次还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你。”
我妈连忙对梁伯承道谢,“小梁,谢谢你了,你是我的大恩人啊。”
梁伯承笑的温和,他说,“伯母,你见外了。”
我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摆摆手说,“你们先坐着,我去洗苹果。”就走进了厨房。
梁伯承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有些尴尬。刚刚我嚎啕大哭的样子全被他看见了,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又想了想,反正他看过的我没出息的样子还少吗,也不差这一回。
更何况,依着我们两个人之间不堪的关系,我何必在意他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可是他坐在我旁边,我浑身的不自在,顿了顿,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坐在角落里,早就抬起头来看着这边的男孩走过去。
男孩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见我走过来也不躲闪,我在他面前停住,蹲了下来,看着他有些心酸,却还是让自己笑出来。
我说,“林泽都长这么大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林泽只是直直的看着我,也没说话,我妈似乎是在厨房里听到动静,端着苹果走到客厅里,一边招呼梁伯承吃苹果一边说,“阿泽,这是你姐姐,快叫姐姐。”
林泽看看我妈,又看看我,顿了一下开口,“我叫王泽,不叫林泽。”
他的声音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独有的换声期的声音,沙哑,像是公鸭子在叫一样。小小的人儿眼里闪着不甘愿和防备。
以及疏离。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我妈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勉强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好,王泽就王泽。”
林泽扭了一下头拒绝我的触碰。
我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第40章您看您对我还满意吗
林泽说,“你别碰我,我不认识你!”声音里有丝厌恶。
我愣了一下,很久才开口,我说,“阿泽,我是你姐姐啊,你的亲姐姐,你小时候我还给你做过衣裳呢,你忘了吗?”
从他眼中浓浓的防备来看,他真的忘了。
我的双手在袖子里握紧,半晌我勉强一笑,我说,“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你先写作业吧,姐不打搅你了。”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可能是见到我妈之后,下意识的对林泽的反应有了期待,所以看到这样的林泽之后,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就是想哭。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站起来,走回到客厅坐下。
我妈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小靡,你别往心里去,阿泽年纪还小,他不懂这些。你等我回头好好说说他。”
我摇摇头,笑了笑说,“妈,我不会怪他的,这些年,也是我没有尽好一个当姐姐的义务。”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孩子,你可别这么说,都是妈的错,妈当年生生的把你们姐弟俩分开,为了自己能逃离那个狼窝,竟然把你扔下了,这些年,妈每天每夜的都睡不好,心里对你愧疚啊!”
我抓住她的手,“妈,你可别这么说,都是我爸的错,跟你没关系。你能带着阿泽逃离,我很高兴。”
这话是真的,如果我妈和我弟没有离开那里,说不定他们最后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妈就一个劲的抽泣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的心里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浓浓的悲伤笼罩着,梁伯承始终坐在我旁边,拿起桌上的抽纸递给我妈。
后来我妈的情绪渐渐平静,厨房里王叔已经做好了饭菜端出来,我见状连忙站起来打算帮忙,又被我妈一下子摁了下去,我妈说,“你在这坐着,妈来。”
我抿嘴一笑说,“那就让妈伺候我一回。”
我妈听了眼圈又是一红,她笑了笑就进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林泽死活不上餐桌,说不跟我一块吃饭,怕我给他下毒。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悲,却不能真的怪他什么,那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他乖巧懂事的样子。
我妈去拉他,“阿泽,那是你姐姐,你就是不愿意认她,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她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直都是我们对不起她!她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林泽扭着身体死活不过来,嘴里大声叫嚷,“我就是不要跟她一块吃饭,她是个坏女人!”
我妈似乎动了怒,伸出手在半空中,似乎要打下去,但是颤抖了半晌,又收了回去。
我连忙走过去拦住我妈,我说,“妈,阿泽还小,他不懂事,我没事,他不愿意跟我一块吃饭,我就去小桌上吃,妈,你先过去吃饭。”
我妈红着眼说,“怎么能让你去小桌上吃呢,你去,坐到沙发上先吃,我跟阿泽去小桌上吃。”
我怎么可能会同意,连拉带拽额把我妈摁到沙发上,王叔见状要起来,也被我一把摁了下去,我说,“妈,王叔,你们好好吃饭。”
拿着自己的碗走到角落里的小桌上坐下来,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即便有些难过,可心里还是喜悦的。
至少,见到了我妈和林泽。
一抬头,却看到梁伯承也端着碗坐在了我旁边。
我愣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到这来了,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管我,在那边吃就行。”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那边吃都委屈了他,跟我在这里坐马扎像个什么样子。
梁伯承摇摇头,没说话。
我看着他那碗饭并没有怎么吃,知道他吃的肯定不习惯,抿了抿嘴,我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这里就是这个样子,我的世界里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他不习惯我也没办法。
眼角的余光瞥道林泽慢悠悠的挪了过去开始吃饭,心里舒了口气。
梁伯承说,“不怪他吗?”
我放下碗,朝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是很美好的样子。
顿了顿,我说,“不怪。”
林泽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我说,“我十几年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如今乍一出来这么个姐姐,还跟他抢他的妈妈,他会抵触我,也是正常的。以前的事,我妈可能从来没跟他说过,回头说一说,误会解开,就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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