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他轻声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你看看,妞儿洗得多干净。”
婴儿至今
还没有乳名,因为叶春好这当娘的不管任何事,雷一鸣这当爹的这些天神思激荡,感觉这孩子叫什么都不够劲,越想越乱,越没主意——取个太平常的乳名,配不上她;取个雷霆万钧气壮山河的乳名,又怕名字太“大”,孩子承受不住。所以思来想去的,他只得暂且称呼她为“妞儿”。
叶春好听了他的话,不言不动。于是雷一鸣又道:“妞儿洗干净了,更漂亮了。”
叶春好依旧是没反应。
雷一鸣看了她的后脑勺一眼:“春好,你说妞儿长得像谁?”
叶春好死活不回头——她知道自己一旦回了头,把那孩子看清楚了,心就要软了。
雷一鸣沉默片刻,从襁褓中扒拉出一只粉红的小手,送到口中轻轻的咬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妞儿,妞儿没醒,他稍微的加了一点力气,又是一咬。
妞儿这回醒了,因为不是好醒,故而眼睛都没睁,直接张大嘴巴哭了起来。雷一鸣慌忙把她抱紧了一点,又扭头去看叶春好。
这回,叶春好终于有了反应。挣扎着翻过身来,她怒视了他,有气无力的说了话:“你干什么?你摆弄我还摆弄得不够,又来揉搓孩子?你把她给奶妈子去!”
话音落下,她不由自主的往妞儿那边扫了一眼。雷一鸣捕捉到了这一眼,连忙向她凑了凑,又把妞儿送到了她身前:“春好,你看看她。”
叶春好想:“我就看一眼。”
然后她望向了妞儿,妞儿刚刚哭过了劲儿,哼哼唧唧的收了声,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叶春好伸手想把那滴泪拭掉,然而妞儿忽然一扬小手,正好把手搭上了她的手指。她的动作一停,妞儿也不动了。叶春好看着那半透明似的小嫩手,心中骤然一热又一酸,想这孩子若是没了娘,从小到大,得受多少欺负、遭多少罪啊!
猛的把手收了回去,她翻身又背对了他们:“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看见这个孩子!”
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息,她闭着眼睛冷着脸,等到雷一鸣确实是抱着孩子出了门了,她才扯起枕巾蒙了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她想自己要是一条糊涂虫就好了,糊里糊涂的把日子过下去,也不必这样伤心。可她已经看透了雷一鸣的本质,让她和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么余下那大半生的日日夜夜,可怎么熬啊?
她左右为难,走投无路,一颗心像被油煎一样,就只能蒙着枕巾这样偷偷的大哭。
一夜过后,叶春好提防着雷一鸣会抱着孩子再过来,然而雷一鸣没再露面。
北伐军已经攻入了直隶,因为雷一鸣死活非要留在家里给妞儿洗三,延误了战机,所以等他带兵出发迎敌之时,北伐军已经打到了石门。
雷一鸣这时也急了,就地发动了反攻。如此打了一个多月,他拼了老命下了血本,硬把北伐军打出了直隶,可北伐军尽管是后
退了,但他耗尽力量,也无法再追半步了。
北方的秋天向来短暂,他离家时,还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等他从前线回了来,天气寒冷,已经有了冬意。
进了家门之后,他先去看妞儿。妞儿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红通通的小人儿了,一个月不见,她竟然变得小脸雪白,成了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两道眉毛也显出了形状,黑眼珠子亮晶晶的。仰面朝天的躺在摇车里,她望着上方的父亲,忽然咧嘴一笑,笑得双目弯弯。
雷一鸣也笑了,手扶着摇车的边沿,他深深的弯下腰去,在妞儿的脸上亲了一口。亲过之后,他怕自己把妞儿亲脏了,又特地用手在妞儿的脸上擦了擦。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全
雷一鸣看过了妞儿,打算再去瞧瞧叶春好,哪知道未等他上楼,叶春好自己从门外走进来了。
叶春好安安生生的做了个月子,前些天才肯下地出门。她很小心的保养了身体,孵蛋似的在被窝里藏了一个月,所以如今雷一鸣看着她,就见她胖了,本来就是高挑的身材,这么一胖,显得整个人都大了一号,脸蛋白里透粉的,眼珠子黑白分明,虽是未施脂粉,然而嘴唇湿润润的红。
雷一鸣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好的气色,这时便怔怔的看着她,竟是看呆了。叶春好站在门口,并未深入,神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你回来得正好,我打算到天津去住些天,请你给我放行。”
雷一鸣清醒过来:“到天津去?去干什么?”
叶春好答道:“你忘了我们先前的约定了吗?”
雷一鸣看着叶春好,看了片刻,才回答道:“春好,我要怎样赔罪,你才能回心转意?我们现在有了妞儿,也是为人父为人母的人了,何必还要揪着过去的那些旧事不放?妞儿才这么一点大,你舍得离开她吗?”
叶春好答道:“我带妞儿一起走。”
雷一鸣当即变了脸:“那不可能!”
叶春好垂下眼帘:“那我自己走。”
“你舍得妞儿?”
“舍得。”
雷一鸣看着叶春好,想从她脸上找到逞强嘴硬的痕迹,可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脸上始终没有表情,就只有满面鲜艳的好气
色。
于是他低了头,对着摇车里的妞儿说道:“那你走吧!”
叶春好这些天咬牙切齿,下了天大的狠心,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离开北京雷府。天津那边的公馆虽然也是雷家的一部分,但不像这边深宅大院,自己到了那边,无论想做什么,都更容易找到机会。
然而她刚开始命令小枝收拾行李,叶文健就闻声赶来,气冲冲的质问她:“姐,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叶春好反问道:“我怎么了?”
“你自己生的孩子,你就这么不要了?”他面红耳赤的说话,眼睛里亮晶晶的,因为他也曾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他没人要,那是他的爹娘都死了,没有办法;可姐姐现在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要妞儿?姐夫那么大个官儿,也算是当世的英雄豪杰了,现在可怜巴巴的抱着妞儿在楼下站着,姐姐不可怜姐夫,还不可怜妞儿吗?她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气、姐夫那么哄都哄不好她?
他急了,叶春好也瞪了他:“我为什么不要她,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管!没有因为两口子打架,娘就不要孩子的!”
“这本来也轮不到你管!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下午就走!”
叶文健虽然有点怕他姐姐,但是到了这时,一股义愤填在胸中,让他把头一扭:“我不走!”
叶春好虽然舍不得妞儿,可那是出于一种母亲的天性,在理智上,她不那么想要和她亲近。
叶文健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从婴儿带到了十岁,他长大,她也长大,所以对待这个弟弟,她另有一番更深厚的感情,仿佛他一半是她的弟弟,另一半是她的儿子。此刻她见叶文健鬼迷心窍,完全被雷一鸣笼络了过去,便气得走上前去,朝着他的后背打了一巴掌,又放重语气叫道:“小文!你不听姐姐的话啦?”
叶文健挨了那一巴掌,没有动,但是垂了头,声音变得低了些许:“姐,你变了。”
他的个子已经和叶春好齐了平,眉目也是叶春好式的,像是一个稚气的、男式的她。委委屈屈的说完了这一句话,他转身慢慢的走了出去,留了个背影给他姐姐看。而叶春好停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家里的恶人。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若是为了自保,女儿也不要了,弟弟也不要了,那可不就真成了个恶人了吗?
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落进了雷一鸣的局里——他这回不直接摆布她了,改为对着她所爱的亲人下手,更直接更狠毒,而她除非听从他的摆布,否则无论怎么做,都是狠心、都是坏。
她是落进了泥淖里,要么真去做个恶人,要么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下陷。忽然间的,她想起了张嘉田——似乎只有张嘉田所属的那一股势力,能够动摇雷一鸣的根基,否则他一天大权在握,她就一天不得自由。她再会
筹划、再能奔走,也终究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斗得过一位三省巡阅使?
回忆起自己当年成为“督理太太”时的得意与喜悦,她忍不住,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
然后她喊了一声小枝,让小枝继续收拾行装,把叶文健的那一份行李也收拾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叶春好穿戴整齐了,一手拽着不情不愿的叶文健,要往雷府大门外走。哪知道出了大门刚要上汽车,她忽然发现汽车里已经坐了雷一鸣。雷一鸣穿着一件灰色披风,披风前襟鼓鼓囊囊的,竟然是他把妞儿藏进了怀里。
叶春好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雷一鸣答道:“我送你到天津去。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回来。”
“你抱着妞儿干嘛?”
“我到时候还会把妞儿抱回来,碍不着你的事。”
叶春好急了:“大冷的天,你让她跟着你跑一趟还不够,还要往回跑第二趟?谁许你总摆弄她的?你就不能让她安安生生的跟着陈妈吗?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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