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楚垂着头。
她在军校的每个夜晚,几乎都会想到这件事,她觉得前途渺茫,几乎看不到希望。她不知道为此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目标。
就像包子说的,她也无数次的想过,等到她真的能够翻开档案的那一天,她还能不能去到父亲的战场,时过境迁,那些战场还是否存在。
念楚有时候都不敢把这些事情往深了想,一旦想的多了,那个目标就距离她更加遥远,更加遥不可及。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逼迫自己睡觉,清晨醒来,又是新的一天训练、学习!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努力!
高小胖眼睛骨碌碌看了众人一眼,而后弱弱的问,“这个……这件事,真的只能靠自己吗?”
高小胖被父母教导的还是很踏实的,她做事一板一眼,十分有规矩,但这次也难免生出来一点儿小心思,希望有什么捷径可以走。
难道,真的这么难,一定要冒着被逮捕、被牺牲的危险,才能去看到那些资料吗?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通过其他途径得知档案中的内容嘛?
甚至不需要亲眼去看,不需要知道太多军方的保密信息,只要知道大姐父亲的一点儿信息就可以!
念楚眉间淡淡的,“这件事,我只想靠自己。”
她当然可以通过高家的一些渠道来做一些尝试,但是,念楚知道,一旦有人查阅了那些资料,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到……那位司令的耳朵里……
说起来可笑,这个世上,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唯有那一对爷爷奶奶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也不想同他们有任何交集。
二宝点点头,“好,那我们暂且靠自己。”
他用了一个词,暂且。
不过,包子和小胖向来脑回路宽,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而念楚,此刻大脑乱乱的,也没听出来他话中的玄机。
“即便是这样,也不需要去做特种兵。”二宝看着念楚,声音清冷而淡漠,“兵是兵,官是官,更何况你是女人,想走伯父那条路,很难。你必须考虑军职升迁的现实问题,这不是你通过军功剑走偏锋就可以实现的。你现在进入了军校,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以后如果有幸进入一个好的单位,机会多,那走军政这条路,做些成绩,熬些年头……倘若运气站在你这边,也未必没有可能做到。”
二宝说的这些,正是念楚平日不愿意去想的。
高小胖几乎听成了蚊香眼,她弟说了这半天,最后还用到一个词‘运气’,这……
“我能不能问问,大姐的目标,到底要到什么军职才能实现……”高小胖弱弱的开口。
她故作镇定强压下心中的好奇安安静静的听了半天了,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难,很难,要了命的难!
“你平时又不关注军事,说了你也不懂!往你能想象的最高级别猜就好了,低了都未必做得到!”包子烦躁的说了一句。
高小胖立刻老老实实缩回去,不再说话。
半晌,念楚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很难。我也做不到你刚刚说的那样,”念楚看了一眼二宝,继续道,“我没有办法一年又一年无限的等待军职升迁,所以,我只能选择,没有军职却也可以查阅资料的办法。”
包子愣了愣,高小胖没听懂,二宝,则是在那一瞬间心沉了下去。
没有军职也可以查阅档案……只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战士作战前的事先准备工作中,作为参考,查阅这一作战区曾经的战事信息……
而念楚,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去过哪些地方,所以,她只能一个一个去碰……
所以,她的选择,就是作为一个战士去战斗!
要做到这件事,还有什么职业比特种兵更容易呢?
包子慢慢的反应了过来,他紧紧地抿着唇看着念楚,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压抑不住。
他不懂,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值得吗?”包子轻轻地开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念楚。
他声音不大,似乎还有些温柔,仿佛怕吓着人,但高小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她紧张的吞了口唾液,现在的气氛,好似绷紧了的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崩掉!
“值得吗?我问你,为了一个已经死去十七年的人,值得吗?为了一个没有抚养过你一天的男人,你要冒着付出生命代价的风险,值得吗?你把爸爸妈妈置于何地?你把我们置于何地?啊?”包子到最后直接吼了出来,整个房间的墙壁都随着他的怒吼声发出微微的震动。
“你骄傲,你有骨气,你勇敢,你不怕死!可你想过我们吗?你想过你的妈妈吗?她为什么不把你交给楚家?她为什么把你交给爸爸妈妈?为什么?你想过吗?为了让你去吃苦?为了让你去送命?为了让你去陪着你的亲生父亲去死!”
包子眼眶通红,刚刚还泛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的盯着念楚,仿佛想要将她的心掏出来看一眼。
高小胖下意识的靠近大姐,她不敢说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发火,就算是之前他为了她在学校打架放狠话,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吓人。
念楚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但高小胖知道,大姐她……她心里很苦,很难过,她想靠她近一点儿,给她一点儿力量和温暖。
顾之珏站在门外已经泪流满面。
她原本是打算回房休息的,恰好路过孩子们的房间,没想到包子突然吼了起来。
即便高家的隔音做的再好,也抵挡不住包子愤怒的嘶吼。
顾之珏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包子说的每一句话。
她下意识的想推门进去,但高秋瑜拦住了她。
顾之珏依偎在高秋瑜的怀中无声的哭泣。
她心里一阵阵抽痛,痛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原本还只是猜测,可是,此刻通过儿子的口落实了。
念楚,是真的决定要……走那条最危险的路。
这怎么可以呢?
这个世界上出过很多的英雄,但英雄,未必希望自己的儿女也成为英雄。
成为英雄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对不起。”念楚低低的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很明显是哭了。
她在军校拼了命的训练,别人回到寝室倒头就能睡着,可是她不能,每到夜晚,她身体疲惫的几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但大脑却十分清醒就是睡不着。
她整夜整夜的想,挣扎,她常常在这一秒下定决心,但下一秒立刻被推翻。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爸爸妈妈。
从小无微不至照顾她,爱她的爸爸妈妈。
她小时候不管多么调皮捣蛋,不管带着弟弟妹妹们闯多少祸,妈妈从来都用那双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她,充满了耐心和慈爱,仿佛无论她做什么事,她都不会生气,她都不会怪她,她用她最大的爱心包容着她的一切。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跟弟弟妹妹有任何区别,即便是名字不一样,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高家的孩子。
就算是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她仍旧认为自己是高家的孩子,这里有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弟弟妹妹,她的爷爷奶奶,她的一切。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告诉自己,放弃吧,不要让妈妈担心了,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像所有长辈期待的那样,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折腾,为什么一定要玩儿命的折腾!
可是,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人都是贪心的。
她明明有了这么温暖的家,但是,还是不能满足。
她想知道更多,她想知道那一对给予她生命的人的故事。
即便爸爸妈妈已经尽他们的所能,将他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想想爸爸妈妈,还有你的亲生父母,他们,希望你过怎样的生活。”包子淡淡的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房间。
拉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爸爸妈妈,明显愣了愣。
顾之珏满眼泪光,高秋瑜冲他点点头。
包子什么都没说,回了房间。
二宝随后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念楚和高小胖。
高小胖学着包子苦恼的抓了抓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此刻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自己也像哥哥和弟弟那样离开,可是这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她没地方去了。
而且,姐姐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的呆着,她也有些不放心,不敢离开。
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和处理范围。
“你先回房间,我和念楚谈一谈,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好不好?”高秋瑜低声对顾之珏道。
顾之珏点点头,高秋瑜先将她送回房间,让她靠躺在床头上,他替她拉好被子,而后在她额间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别担心,没事的。”
顾之珏泪眼朦胧的看着高秋瑜,“你会说服她的吧?”
高秋瑜轻笑,“当然!”
顾之珏的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她推推高秋瑜的手,“那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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