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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家人鱼和我的青梅竹马 (草菇老抽)


  梅仁瑜之前对马俊那样的人都不敢说重话,就怕什么地方得罪了马俊、连带着柜员的工作都受阻。她现在敢这么“得罪”傅文贵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丢了工作,也不是死鸭子嘴硬不肯妥协,是因为经历过这样那样的曲折以后笙歌告诉她:“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她好不容易才能看到的曙光就这么被掐灭了,也难说人生的下一个路口会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以她不再害怕拒绝他人,不再害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再害怕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况且世界上也不是只有马俊那样的男人,拿傅文贵和马俊相比是太看轻傅文贵了。
  “唉……”
  傅文贵长叹一声,倒也是笑了:“你就连拒绝我的模样都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其实我事业小有所成之后回来海市找过君君。我跟君君说她跟着我就能过好日子,不说别的吧,起码能甩掉你那禽兽不如的爹。结果你猜君君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你不能对不起你老婆孩子,我更不能’,‘你这样对他们不公平,对我更不公平’。”
  说起故人往事,傅文贵眼底浮现出一抹怀念、更多的遗憾和些许的后悔自责,以及小小的尴尬。
  “她太有原则了,我说不过她。我也觉得自己丢脸丢份儿丢人,就再也没回来找过她。我老婆、也就是傅恒他/妈妈过世几年后我好不容易又鼓起了勇气,回来想再见君君一面,问她你现在觉得我们能在一起了么?却、唉……”
  梅仁瑜能够想象傅文贵的失落,也能够想象当初自己的生母梅如君曾经让傅文贵感到多么的狼狈尴尬——梅如君的性情梅仁瑜是知道的,她确如她的名字一般人淡如梅。平时鲜少发脾气,但对待真的讨厌的人和事,她永远不假辞色。傅文贵当年肯定不止被梅如君说了这几句话。
  “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奶奶把我拉扯到半大也去了,只有隔壁的君君妹妹待我好,见我饿得淌清口水就悄悄藏家里半个、一个馒头拿来给我吃。一个月吃一回鸡蛋,她只吃蛋白,说是蛋黄噎脖子,要我帮她吃了。她奶奶发现了就骂她是赔钱货,天生倒贴的嘴脸。她也不管,还是照样能省一口就省一口来给饿得水肿的我吃。”
  “她还说我名叫‘傅贵’,谐音‘富贵’,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真富贵的。我牙都还没换完就决定以后一定要讨君君妹妹当老婆,让她做个一辈子欢欢喜喜的姑娘。”
  傅文贵自顾自地说着,梅仁瑜也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己生母的过去,好奇中夹杂着一丝不真切。
  “但是君君他爸看不上我这个一穷二白的蠢小子。总说我是扫把星,命太硬克死了爹妈又克死了奶奶,让我早点滚出隔壁,死了对君君的心。还故意把君君和甄学义凑一起……我一气之下远走他乡,为了衣锦还乡对着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乡巴佬扬眉吐气,我拼命赚钱,每天醒来时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钱’,就这样遇到了我岳家……”
  傅文贵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颇有些尴尬地看向了梅仁瑜——想到过去他一时激动,一个不小心把梅如君的父母、梅仁瑜的外公外婆也给骂进去了。
  梅仁瑜笑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外公外婆每次上门都只会让梅如君这个女儿给钱,临走一定会搬空了他们家的冰箱和米缸,就连已经开封的油盐酱醋也不会放过。老两口总是定期搜刮完女儿就开开心心回乡下继续养已经成年却没干过一天活儿的宝贝儿子去。等梅如君病倒,甄学义打电话给老两口说想借钱,老两口干脆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梅如君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小小的梅仁瑜在电话里求外公外婆来看看妈妈,结果得到的回答是:“我们和你们不是一家人。”
  “我们和你们不是一家人”,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呀,斩断的却是三代人几十年的亲情。梅仁瑜只当自己没有什么外公外婆。再怎么贫穷、再怎么拮据、再怎么艰难也没有向亲戚伸过一次手,要过一次钱。她宁肯去向海家夫妇借也不愿意向这些根本不承认自己和梅如君是家里人的家庭弯腰。
  傅文贵深知梅如君父母的本性,见梅仁瑜表现得如此不在乎,也就明白那把女儿当待价而沽的货物的老两口肯定没对梅仁瑜做过什么好事了。
  当年他负气出走,一是确实被梅如君的父母气得不轻,极力地想要证明梅如君的父母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二是当时的傅文贵很清楚自己确实比不上在学校做老师、拿着铁饭碗吃着公家饭的甄学义。他怨恨自己没本事,又没胆子让他的君君妹妹跟着他去私奔过苦日子,就这么不置一词、半是逃避的走了。
  几年后觉得“富贵”太俗,改名“文贵”的他受李家赏识,和李家的独生女暧昧着暧昧着就暧昧出了傅恒,于是他结了婚,且没了床笫生活。傅恒出生后傅文贵的妻子就整天围着儿子打转,傅文贵这个入赘的倒插门女婿也是越来越忙,两人见少离多。
  傅恒五岁的时候已经有小大人的样子了。当时有风声从老乡那里传进傅文贵的耳朵,说是甄学义烂赌,赌得倾家荡产还被学校知道了。学校很快开除了有作风问题的甄学义,甄学义那刚结婚不久的老婆也是够无情的,居然在丈夫这么落难的时候打算和甄学义离婚。
  男人总以为自己缺的只是钱,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一切,包括女人的心;傅文贵进入的那个阶层尤其如此。这个可怕的社会每天都在宣扬男人出轨是常态,男人婚外情养小三包二/奶都是不可避的人之常情。女人必须忍耐,不忍耐的女人只会是吃大亏的那一方。这个恶毒的社会也在每天宣扬女人拜金,钱之于女人就是肉骨头之于狗。没有多少大众会把男人的出轨当作丑闻,反倒是每天都有人在辱骂那些出轨丈夫们的妻子:“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所以丈夫才会出轨”。
  傅文贵也被这样的社会洗脑得以为“外边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乃是人之常情,他和随处可见的其他男人们一样以为只要现在的自己能对着梅如君掏出钱来,梅如君离完婚就会跟着他走。
  他到底是错了。
  梅如君刚开始见到他时还是有些开心的,在得知他结了婚、妻子还为他生了个儿子之后也表示了祝福。然而等傅文贵道出自己的来意……
  傅文贵不敢想是不是自己的出现让梅如君意识到要是自己离了婚、没了老公,还会有更多傅文贵这样的男人找上门来让她变成一个“不正经的破鞋”。还是相比起自己这种想拿钱买她、把她不当人看的男人来,跪在地上求她原谅的甄学义似乎更适合过日子。总之梅如君拒绝了傅文贵后和甄学义重修旧好,两人很快有了孩子,甄学义也人模狗样地重新找了份工作。既愧疚又悔恨同时还感觉十分不堪的傅文贵就这样催眠自己忘掉过去,彻底断绝了和梅如君的来往。
  谁能想到梅仁瑜出生后不久甄学义赌瘾再犯,短短几年的时间从斗地主一块两块逐渐升级到自动麻将桌上几千几万。梅如君一个人拉扯大了孩子,还要顾着家里和工作,应付无底洞一般的父母。她还没来得及离婚人就已经倒下了,此后她撒手人寰,甄学义也不见踪影,只留梅仁瑜一个孩子苦苦挣扎。
  傅文贵叹息了又叹息,就连阳光里的容颜都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分。他向梅仁瑜讲述着他认识的梅如君,梅仁瑜则是一点点地了解着自己并不曾知晓的过去。
  “君君一定是不能原谅我吧。所以她才一次都没有来找我、要我帮忙,所以她才不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傅文贵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悲凉。梅仁瑜却不同情他,毕竟这都是些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事情。傅文贵得到的是他选择的结果。只是——
  “我想不是那么回事。”
  “妈妈她不去找您、不去请您帮忙,也不把您的事情告诉我多半是因为不想打扰到您的生活。”
  梅仁瑜不是在安慰傅文贵,她只是实事求是地解读着她认识的母亲,同时也是第一次站在女性而非女儿的角度上来看梅如君。
  “您已经不再是隔壁的‘富贵’了。您有妻子、有孩子、有事业、有地位,更有您应该过的新的生活。我妈妈也好,我也罢,要是我们突然出现在您现在的生活里,您的人生必定要大乱一场,您失去的或许比您预想的要多得多。而对于您的妻子和孩子来说,这些都是无妄之灾。他们会当我妈妈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下贱女人,并且恨她一生。”
  说实话,梅仁瑜觉得梅如君的选择并没有错,至少换了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做那个害得别人/妻离子散的狐狸精、坏小三,更不愿做被哪个男人包/养的二/奶外室。纵使全天下的人都认为男人出轨是不可避免是天经地义,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推己及人,梅如君既不想自己对傅文贵伸手,也不希望梅仁瑜去沾傅文贵的光大约并不难理解。另外嘛……
  “……我猜妈妈她一定比您以为的要更加在乎您。如果她不是真的想让您远离过去,远离让您痛苦的往日记忆,她没有必要做得这么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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