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将情绪压住,但是,人的情绪一直压着,早晚会崩塌的。
卫珩低头,覆在耳边,声音很轻,极心疼的口吻:“别忍着,在我这里,没关系……这里没外人,瞧不见的。”
蔚明真听到他说的,仿佛一下子找到合理宣泄的出口,一转头,头埋入了他的胸口。
娘亲刚才走时,蔚明真瞧着她的背影,那样消瘦,宛若没几两肉的骨架子。
一想到娘亲回去后,还要和那毒妇柳姨娘恶斗,谁知会发生什么?
若可以,蔚明真宁愿一切都能有她一力承担。
可是,不能……
连她,都要靠卫珩才能行动。
对于蔚家那边,她能和卫珩一起商量计策,献给娘亲以供参考,但终归,要直面柳姨娘挑衅的人是娘亲。
就像她和卫家的恩怨,解铃终究还须系铃人。
蔚明真埋在卫珩胸口处哭了一会,等慢慢缓过劲来后,才伸手撑起身子,掏出干净的帕子擦拭面上的眼泪。
待将眼泪擦去,蔚明真抬头看向卫珩。
一双眼略显红肿,但情绪在宣泄过后,显然好多了。
蔚明真:“我们也走吧。”
这会大晚上的,一直在外逗留,也不大好。
卫珩点头:“好。”
她受着伤,刚才情绪一再波动,很影响伤势恢复,身子本来也虚,并不比兰氏好到哪里去。
卫珩顾念到她的身子,便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下楼。
两人戴好帷帽,下了楼,直接大堂走出含香楼。
随后,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到卫家。
抵达卫家后门口,下了车,卫珩扶着蔚明真返回惜香院。
曾经是卫珩之母小李氏住过的地方,虽然之后随着小李氏去世这惜香院因是死过人的地方被暂时搁置,没人清扫,但这些日,卫珩已命人在搭理院落,已整洁不少。
蔚明真返回屋内,卫珩在隔壁,但他先命人过来给蔚明真清理干净后才进来。
卫珩命闲杂人等退到外面,关上门后,见蔚明真着一袭轻薄的丝绸睡衣坐在椅子上,安静望过来,脸莫名一烫,解释道:“今天丈母娘在场,有些话我没好说。现在也没人,刚好能说一些事。”
蔚明真看他眼神避让,很君子的做派,淡淡牵唇,便道:“好,我先上床。”
卫珩低低嗯了一声,便耐心等着蔚明真返身上床。
蔚明真走到床边,脱掉鞋子,随后掀开被子钻入里头,将枕头立起,随后人靠坐在上面。
枕头很软很舒适,不会压到背后的伤口。
蔚明真:“好了,你转过头来吧。”
卫珩听了,便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乌黑长发披散两肩,脸粉白,在灯光下,隐隐透出一丝静谧的柔光色。
人看着弱不禁风,但实则骨子,却极坚韧。
不然在,这身上那些伤,换做寻常人,早会喊痛了。
但至今为止,卫珩给她敷药时,都未曾见她喊出声过。
看着,心里说不出滋味。
他走上前,将椅子也搬过来,搬到床畔边沿坐下。
蔚明真望着他:“说吧。”
卫珩便道:“明日一早,待许大夫的药堂开张,咱们就过去,和许大夫商量假药的事。”
许大夫行医自人,怕不肯轻易答应卫珩制作假药害人的事,饶是那人是个十恶不赦之人,许大夫也不一定会配合卫珩那样做。
除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理有卫珩,情,那自然是靠她这个受害者来倾诉了。
蔚明真明白卫珩的打算,她点头:“我会和你一道去。”
卫珩:“那我们商量一下,到时怎么同许大夫讲。”
蔚明真听了,便道:“不用刻意讨论。倒是许大夫什么样的人,你与我仔细讲讲。”
蔚明真之前曾和许大夫短暂接触过,但仅仅那么一点时间,还不足以了解许大夫此人。
越了解这人,越晓得从哪里着手出发。
卫珩听罢,便道:“你说起来,我倒记得一件事。许大夫曾有妻有女,但是早些年得了抑郁病,整日缠绵病榻,没多久就病逝了。”
有妻有女不是稀奇事,但许大夫的妻子有抑郁病,却是要点。
蔚明真:“怎么会得了抑郁病?”
卫珩回想了一下,继续说:“许大夫很年轻的时候就娶了许夫人,但是,听说许夫人身上曾发生过一件事……”
听卫珩说到这,饶是还没说到发生了什么事,但蔚明真看到卫珩那隐晦的眼光,似隐绰间明了了些什么。
蔚明真看着卫珩,并不语,似等他继续说下文。
卫珩:“听说,许夫人在和许大夫成婚不久,曾在夜里遇到恶霸……一年后,生下一女,也正是如今许大夫唯一的子女。”
蔚明真眼神闪过一道愕然之色,她不讶异卫珩为何会知道此事,但她被这极可能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实的给惊到了。
她转念一想,许大夫自己就是大夫,会检测不出他女儿的生父是谁吗?
蔚明真忽地看向卫珩,嘴紧紧抿着,似要卫珩给出答案来。
卫珩看着蔚明真:“其实,许夫人的事,很多人都晓得。但关于他女儿,却是我无意发觉。许大夫女儿虽小,却和许大夫并不亲近,若真是生父,眼神之间断然不会那般疏离。但许大夫依旧带着她,对外宣称这是他的亲生女儿……”
听闻这么一桩骇人之事,竟还是在身边所发生。
蔚明真立刻想到那恶霸,便问道:“那恶人后头如何了?”
卫珩眼波微动,声音有些淡:“听说,和人斗殴,被人一不小心打死了。”
卫珩说起时,视线里一丝光隐隐流动。
蔚明真看着,总觉得,他口里一不小心被打死了,兴许,没那么简单。
但,事实如何,重要吗?
只要知道,那恶人死了,受了惩罚,这便足够了。
蔚明真淡淡一笑:“这便好。”
可恶人死了,许夫人却仍是想不开,终究也去了。
留下一女给许大夫,还不是亲生……
想到这,蔚明真眼神一动,心想,她新婚之夜差点被玷污,如今卫彦那恶人还想要反过来诬陷她,和许夫人所遭受过的事迹何其相似。
而她最终,也被诬陷致死。
若非老天开眼让她重来,她又怎有机会将这一切还回去。
然而,卫彦这贼子死性不改,想玷污来刺激卫珩,幸好被原主拼命反抗,未曾得逞,但是这桩事,卫彦可没法轻易唬弄过去。
这事,她这当事者说起来,许大夫怕会想起他曾经过世的夫人。
兴许……一时愤恨之下,就会同意卫珩的计划。
希望吧。
希望会是这样。
蔚明真心想着,看向卫珩:“那……我们明日见。”
卫珩说完这些时,见蔚明真眼神清亮,明白她懂得了自己的意思。
利用受害者感同身受的心理,所谓医德,也并非冷酷无情。
卫珩不认为许大夫是个迂腐死守旧理念的人,不然,那被不小心打死的某个恶人,就不会因吃下放了药物的药黑昏倒,被打一顿后丢在废弃街巷,过了好些天才被发现,已被老鼠啃噬得衣衫褴褛,残破不堪。
许大夫最终没去看,但卫珩无意间谈起时,许大夫松动颤动的脸孔,和那眼底一丝释然的恨意,都令卫珩明白。
有些事情,官衙做不了主,他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做主。
所以,关于卫彦这件事,卫珩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许大夫。
但当初的时候,卫珩只试探着和许大夫说过,许大夫曾十分犹豫,也许,可一想到他的夫人,许大夫便下定了决心。
而这次……
做过一次,轻车熟路。
卫珩相信,这次亦然。
卫珩和蔚明真商量过后,卫珩离开她的房间,转身回到隔壁房睡下。
早晨醒来,卫珩起得早,洗漱好命人去准备早膳。
随后,站在门口,拿出他随身佩戴的长剑,在宽敞的院落外练剑。
蔚明真比卫珩醒得晚一些,她醒来后,一边洗漱一边听到外头的动静。
洗把脸漱口过后,才披了一件外套走到外头看一眼情况。
一看卫珩正在挥剑,站在门口看着。
卫珩一扭身,看到门口的蔚明真,便停下来。
额上渗出些许细汗,他冲门口的人粲然一笑,随即几个大步子走了过来,一会就来到蔚明真面前:“怎么站在这,大早上天还冷着,穿这些站着会着凉的,先进去……”
蔚明真听了,点下头,随后跟着卫珩返身进入屋内坐下。
刚才在里屋伺候她的丫鬟识趣儿的走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卫珩坐在她身边,看着摆放在一边叠的非常整齐的衣服,便道:“先穿好衣服,以免受凉。”
蔚明真看他那时刻叮嘱的模样,心想,他这就和个老妈子似的,比他派来的丫鬟还会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