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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息地 番外完结 (苏尔流年)



姜湖:“是。”

程知:“我以为你会留下来,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哪里算近?

姜湖笑了下,声硬:“见不到他本人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

程知:“……”

她两膝交错摩擦了下,略紧张:“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吧。”

莫石南旁听到,回味着那句“见不到他本人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姜湖说起情话来,还挺溜的,可惜该听到这话的那个人不在。

**

莫石南弄了辆车送姜湖去车站,到隔壁市转搭飞机。

路上两人没说多少话,下了车,姜湖便告辞:“送到这儿就够了,回去吧。”

莫石南望着她:“有任何进展,我会转告你,你放心。”

姜湖回看他,此刻的莫石南,在她眼中有几许瞿蔺的影子。

莫石南脸上的欲言又止就像当初在贝松的那条黄沙路上,挂在瞿蔺脸上的一样。

放心?

姜湖回:“我不放心。”

莫石南愕然,没想到她会坦承这个。

他想安慰姜湖些什么,就像过去有人在他生死未卜时安慰杨栩栩一样。

姜湖却赶在他开口前说:“不用劝。我不放心,但哭还不至于。”

莫石南:“……”

姜湖:“回去吧,看好你自己的家。”

**

北上回到那条胡同,姜湖没有久待,从那位姚大爷手中接手柴大爷,又复而南下。

这狗算是记人,没有排斥姜湖。

隔壁的蒋绍仪已经回来了,天热了,蒋绍仪就搬着小板凳儿坐湖边儿上。

在照顾狗这方面,同姜湖比,蒋绍仪是熟手。

放回走周那儿的鹦鹉姜湖没去接,柴大爷和蒋绍仪养的那条二哈半天便打得火热,有伴儿。

两人两狗一起搁湖边儿上坐着,蒋绍仪那根垂进水面的鱼钩纹丝不动。

蒋绍仪觉得姜湖在走神:“想什么呢?”

姜湖视线还搁在水面儿上:“在想,这会儿和我坐在这里的人不该是你。”

蒋绍仪:“……”

蒋绍仪觉得可气又好笑,猛地把他那根鱼钩拽出水,不钓了:“你这是学的损我的新套路?”

姜湖这才瞥他一眼:“想多了。”

蒋绍仪回:“你本来就是人精儿,还怕我想?”

姜湖:“怪你对号入座。”

蒋绍仪:“打住。接下去我可要发火了。”

姜湖不再搭理他。

蒋绍仪又把他拽出水的那根鱼钩放进水里,水面让他一番动作搅得荡起一圈圈涟漪:“我听你爷爷说,你找了个小伙子。”

姜湖:“……”

小伙子……这是哪个年代的用词?

蒋绍仪又说:“那张机票,你准备怎么谢我。”

姜湖干脆:“要钱还是唠嗑儿,你自己选。”

蒋绍仪嘶了声,最后决定不跟小孩儿计较:“跟我介绍介绍他。”

姜湖:“是我喜欢的。”

蒋绍仪等着她继续说,但没等到,他于是问:“这就介绍完了?”

姜湖嗯了声:“不然你以为?”

蒋绍仪又把那根鱼钩拽出水,这次竿直接扔地上:“你就敷衍我吧。”

姜湖:“别告诉我,人老了都像你这么会胡思乱想。”

蒋绍仪:“你这是倒打一耙。”

姜湖不跟他在原地继续扯淡,转问:“这次回老家,您怎么乐不思蜀了?”

蒋绍仪摸了下鼻子,反问:“我有?”

姜湖斜他。

蒋绍仪回:“我老婆坟上长了草。我在那儿看着重修了一遍,就多待了几天。”

姜湖订正:“不是几天,是几个月。”

蒋绍仪:“拔完了草,修完了坟,又蹲那儿想她想了几天,日子加起来就长了。”

姜湖不继续问了。

蒋绍仪丧妻多年,按妻子遗愿没将妻子骨灰埋进任何公墓,而是回老家埋在他们当年一起努力读书走出的那座山头儿上。

蒋绍仪话匣子自行打开了:“你还小,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爱东想西想,回忆过去了。我一直在想刚从深山进城儿那会儿,算是山外来客,屁事儿都不懂。好在我和你师母互相不嫌弃对方是刘姥姥,土也一起土过来了。”

姜湖笑了声。

蒋绍仪又转而说:“过些天有人要来拜访我,远道而来。”

值得蒋绍仪特地说的,不是等闲人,姜湖问:“是我认识的?”

蒋绍仪:“傅砚笙。”

姜湖哦了下,因为这个名字,脑海又蹿出一串东西,不用回忆,它们自发来。

她问:“任务结束了?”

蒋绍仪眉心起了个褶儿:“凑巧赶上拍了个化/武/袭/击,罹难的小孩子有些多,对他刺激有点儿大,回来调整下。”

姜湖:“那地方是有点儿残酷。”

蒋绍仪叹气。

姜湖想起当初那个将相机当枪的小姑娘,和那夜震后被父亲背回家的已然亡故的少年:“还特么不止是一点儿。”

人生海海,能将人拍死的浪不止一道,再砥砺前行,命也不过是浪打风吹就会熄灭的一盏灯。好在灯熄处,有燃烧过的痕迹。一盏灯灭了,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盏灯引路。

蒋绍仪:“你师兄问我你的情况,说是有朋友和他一道回国来。”

姜湖:“姓什么?”

蒋绍仪:“没问。”

姜湖倒是大致能猜到是谁,是老唐。

还可能有Alma,那个说想要和老唐来中国过安定日子的Alma。

她向往中国,是因为和平。

**

三日后,山电。

因为辐射的扩散,这一方天穹像被一种高浓度的霾笼罩。

前所未有的人力短缺,是瞿蔺进入山电以来最大的认知。

封锁区域外,震后救援需要大量的陆军和消防部队官兵,更有不少人力在地震中负伤或者罹难,没有办法参与这一次的污染物清理工作。

交通线尚未完全复原,外地能够前来支援的人力暂时也有限。

原本作为技术层面的骨干,参与应急方案设计,为基层员工提供技术指导的专家们,也在旁观了厂区内紧迫的形势后,自发进入最前线,参与清理和修复工作,加入没日没夜无休的轮班。

几个月前修复了的安全壳,在这一次地震、起火后再度开裂。

此前蹿起的升空的烈焰让无数人心惊。

留在山电内的机器人进入核心区域测量辐射值,也因为过量的吸收射线而罢工。

不止机器人,摄像机带回的画面浑浊一片,全是闪动的黑白线,那些泵机……一系列的机器都因为辐射而故障频发,人不亲自涉足,就不知道里面的现状到底如何。

有人在厂区内竖起了无数面国旗,那种中国红,在瞿蔺眼里却是橙。

某些汗流浃背的时刻,瞿蔺抬眼看着烈风中飘扬的旗帜,那红在他眼里甚至是灰。

人眼在面罩后,躲不过所有的射线,稍久一些,眼睛便是怎么眨都挥之不去的疼。

离瞿蔺最近的那一面国旗,是块儿红布,有人在上面画了些五角星。

是个灵魂画手,五角星有些胖。

厂区里的一切,也就只有这几颗胖星星是让人看了想微笑的。

和瞿蔺一直同班倒的卫南体能不算好,从岗上撤下来往回走,速度总是不快。

回了休息区,两人仔细地冲洗身体,这是必须进行的一个步骤,洗掉身体表面可能吸收的那些污染物,纵然效果有限。

卫南刚关了水龙头,手就撑着墙开始呕吐,来不及挪地方。是被辐射后身体的应激反应。

瞿蔺也在隐忍那些恶心感,眼圈因为生理反应渐渐润了。

吐完了,卫南坐在地上,望着瞿蔺:“瞿工,问你个问题,你说这么下去会死吗?”

瞿蔺循声看他,卫南喘得厉害,抱着头。

瞿蔺:“怕了?”

卫南:“就是觉得还不应该到我死的时候。”

瞿蔺:“等撑不住了,大家也不会放弃我们,别想太多。”

卫南轻嗯:“昨天我见到抬出去了一个,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那场景,瞿蔺也看到了,被抬走的是个年纪不大的武警,虚脱地喘气都费劲儿。工作强度太高了,受环境限制,效率却提不上去。

更何况面对辐射,人都不是铅做的身体,弱点太多。

瞿蔺:“是空运到后方治疗,还有戏。”

几天下来,手也变得比平时僵,弯曲艰难。

卫南掰着自己的中指:“希望吧。上学的时候,我看过切尔诺贝利的资料。到这会儿就只对那些前辈说得一句话记得深:不是我们,就是他们。当时还觉得挺光辉灿烂、英雄主义,甚至有些冠冕堂皇,搁现在只是觉得,没得选。”

国难当头,怕,也不能缩。

核电在发展,规模越大,电站越多,风险相应的也就在增大,入行时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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