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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古没再来骚扰姜湖。
姜湖的态度已然分明,姜湖相信他知道如何善后。
到清晨六点半,酒吧基本清了场。
见客人走了个差不多,姜湖转而坐在沿街的落地窗后,继续看着洗刷她大半视线的雨,以及这条被雨冲刷的不见尽头的巷。
太乙巷年岁颇久,最早能追溯到这座城市还叫建业的那个年代。
临巷有部分留存下来的古建筑,更多的建筑物是仿古新修而来。
巷旁的绿植被雨砸得七歪八扭、枝叶分离。
对面那家生意惨淡的意大利餐厅里,收获差评无数的来自亚平宁半岛的主厨正坐在沿巷的位置上思考人生,瞧着凄惨。
姜湖一直安静坐着,将这些人和景收入眼底,在酒吧里一直坐到雨停。
这个雨夜和往日一样长,发生的事情却比平日多。
住处压抑,酒吧也没有让人觉得畅快。
只有赖着找麻烦的人,和被雨浇得惨了吧唧的绿植。
连社交app里都是吵嚷声。
这个世界没有炮火,却并不安宁。
又待了一会儿,天更亮了。
姜湖离开酒吧,走出长巷,重新搭车回她的黑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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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湖的住处在近郊,一个草木葳蕤的湖心岛。
岛面积狭小,湖岸一条孤零零的小路直通小巧的并排双栋小楼。
户主是姜湖的老师,也是她的同行前辈兼忘年交——自称老流氓的蒋绍仪。
姜湖眼里他至多算个老混球。人到中年发福鼓成球。
照规矩说,姜湖是他的租客。
租金不贵,因为此“球”话多,她要时常舍耳听他说。
天亮蒋绍仪就会准时醒。
姜湖回房前先敲了敲隔壁的门。
蒋绍仪一如往常,放了条狗来接姜湖,狗替姜湖开门。
进了门,姜湖撸了一把狗尾巴,然后靠墙看着正专注擦着地板的蒋绍仪。
他一日一擦,强迫症般。
姜湖习惯了他的各种癖好,只站着看。
蒋绍仪用余光扫了她几眼:“吆,起挺早。不过你就这么求人,进门后干站着求?”
姜湖扯唇,冷回:“我求过谁?”这话不含疑问。
蒋绍仪闻言扔了手中的大块儿抹布,站起身,指给她客厅矮几上的一沓a4纸:“有人对着稿子掉了大把头发,求人指点迷津。”
姜湖看过去,但没有给出丁点儿反应。
蒋绍仪接着提醒她:“那是的原稿复印件,你昨天拿过来的。最上面那几张法文稿下面有你的部分初译手稿,你让我帮你审校。”
初译稿……哦,那堆垃圾。
昨天她冲动之下,竟将垃圾拿给人看。
此时此刻,姜湖想把那些纸吞进胃里毁尸灭迹。
姜湖毫不心虚地否认:“有这事儿?”
蒋绍仪没留情,不想和她扯皮:“译得干巴巴的,我没看出来那是写得错过的挚爱,读起来感觉她在安提克(原型xly)遇到了个路人甲。”
姜湖给出的那部分初译稿,文字生硬,语句里透出的情绪极为消极,很是无趣。
她自己一清二楚。
可她不想认,她决定告辞。
走前,姜湖说:“我知道的心意是她想永远睡那个男人,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就地撕了这堆a4纸。”
蒋绍仪笑,轻摇头:“我说,你就不能有哪怕一回,爱护下制造纸的原料——木材。”
他话落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起一个宽大的信封,扔给姜湖。
姜湖被动接过。
蒋绍仪说:“送你的,打开看看。”
姜湖照做,撕开信封背胶,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信封里是张单程机票。
姜湖视线垂在票面上,看到了目的地——安提克首都勒革。
票面上的信息,写有她的名字。
姜湖攥着机票边角看蒋绍仪:“什么意思?”
蒋绍仪向她解释:“你要译的这篇稿子,是写得她错过的终生挚爱,文字里没有感情是大忌。你没有灵感,就去她这篇故事的发生地找一找。她当年旅行踩过那片土地,遇到了惊艳她的男人。两人语言不通,却不影响心意的发展。身临其境,你译出来的东西也许就能有饱满的感情在里面。”
道理姜湖明白。
那片土地也许真的有某种吸引力,她该去走一走,转一转。
她要对落到她手上的这篇作品负责。
可是……
蒋绍仪还在继续提醒她:“阿拉伯语你是外行,先找个地陪。你有位阿语的师兄在那边。我可以替你联系。要是不想去,也别勉强,毕竟那里停战没多久,还不算完全安稳。”
他是好意,姜湖也懂。
但蒋绍仪并不懂她和那个国度的渊源。
姜湖将机票装回信封捏在手里,迟疑了下,她对蒋绍仪说:“谢了,我考虑下再定。”
那片土地如今仍旧疮痍四横。
这趟远行是否成行需要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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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蹿过,录入姜湖文档里的汉字仍旧让她不满。
纸,撕过。
酒,喝过。
发,继续掉。
烦,继续增。
犹豫过后,一月底,姜湖办妥了手续,告别蒋绍仪,飞了数万里路,最终站在了勒革机场。
抬头望着头顶这片属于异国他乡的蔚蓝,姜湖微闭眼,脑海里有一个画面慢速闪过。
不是文字里的场景,而是十三个月前真实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景象。
有轰炸机从低空掠过,机翼和天空一样裹着灰,它们投下冷酷的利器,将四周无数平民依存的建筑炸成一片惨烈火海,留下至今还未修复完全的一些破碎残垣。
甚至那种嗡鸣声和爆炸声,都隐隐穿透时空响在姜湖耳畔。
那时的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姜湖未曾亲身经历过,但在各色媒体上见过报道。
那场至今仍在这个国度的某些地区持续着的战争,是全世界媒体追逐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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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身在勒革,但姜湖的目的地是据此二百公里的另一座城市——萨托。
蒋绍仪提前代姜湖联系在安提克外驻多年的师兄傅砚笙。
他此前被派驻在勒革,但不日就要转移到仍未解放的卜勒地区,继续履行他的战地记者职责。
师兄傅砚笙背负任务在身,无法陪姜湖走这一遭,但他乐意为姜湖寻找陪行的翻译兼司机。
傅砚笙询问姜湖对于人选是否有要求。
蒋绍仪代姜湖提出一点:对方要能听懂中文、英语或者法语。
姜湖自行补充:只要女性。
傅砚笙日前反馈消息说人选已定好,对方值得信任。
他已将姜湖到港的时间告知对方,并安排其到机场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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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革天干,风携着土不断往姜湖脸上吹。
姜湖在机场外站了很久,距离她到港已过四十分钟,仍旧没见接机的人现身。
她没急。
任何事都有意外,这世界上存在n种耽搁掉时间的可能,对方无意间误时的可能。
间或有人往她身前凑,她没与之交谈。
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她间或目送。过往的车辆从眼前驶过,她间或旁观离开的车尾。
女人裹在头上的长巾,男人脸上的络腮胡,是姜湖对四周的陌生人最为广泛的认知。
她始终站在风里等。
四周过往的车辆车速均不快,在这一地慢速中,忽然有一团高密度尘土急速向她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准确地说不是土,冲过来的是一辆疾速行驶的车。
它来时的速度过快,以致卷起尘埃无数。
姜湖后退了几步,离路边远了数米。
很快,那车急刹,停在她身前不远处。
姜湖扫过去一眼,见那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有数个边缘尚算平齐的小洞。
身在驾驶位上的司机,头上裹着红色头巾,脸上戴着口罩。
这头巾和她此前见到的无数女人或旅行或日常佩戴的几乎一样,且是红色。
司机是女人,姜湖默认。
女人开门下车,姜湖瞥了她身形一眼。
她过高,匀称挺拔,四肢修长,肩膀宽厚。异于寻常女人,像是荷尔蒙满溢的男人。但外国人中,倒也不乏身材高大健硕的女性。
未被头巾和口罩覆盖的那双眼睛,修长深黑,即便在白日,仍旧亮着。
姜湖未曾多想,转而再度去看那辆车。
这一仔细看,姜湖忍不住低咒一声。
车前挡风玻璃上的那些洞,分明是弹孔。
这是一辆中过n枪的车。
恐怖分子?
花木兰式人物?
她微眯眼,见对方未手持任何器械物品,她也不想生事,视线没有再在此车和此人身上过多停留。
她将目光放远,看着前方。
可戴着头巾,只露出一双修长双眸的人下车后却径直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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