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藏路到珍北路，她的大脑里像是装了个小影院似的，不断地回放着男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的谈吐，他的气息，甚至他的味道……莫小铃的心跳徒然加速，脸像被炉火烤过似地热乎乎的，偶有路人好奇地看她一眼，她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书屋里只有两三个零星的客人，李瑾雯正对着化妆镜抹着唇彩，鲜艳的红色让她的脸生动起来，平添了几分潋滟。
“阿雯，有约会啊？”
或许是太过专注的原因，李瑾雯没有发现莫小铃已经回到书屋，手微微一抖，唇彩跳出了唇角，她慌忙拿起化妆纸在嘴上擦了擦，朝莫小铃瞪了一眼：
“回来也不作声，吓我一跳！”
莫小铃冲她做了个鬼脸：
“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是不是去约会啊？”
李瑾雯收起化妆镜，浅笑道：
“谁去约会啦，不就是化个妆嘛！”
莫小铃看得出来，李瑾雯在见到她的刹那，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惊慌，她想隐瞒的是什么呢？虽然与李瑾雯相处融洽，可两人也只是同事而已，她只能转移了话题：
“下午的客人多吗？”
李瑾雯耸了耸肩：
“比北极圈稍微热闹一点。”
望着眼前这只李姓北极熊，莫小铃忍住笑意，好奇地问：
“阿雯，咖吧的生意应该比这边好吧，你煮的咖啡又那么好喝，在咖吧工作的话，待遇应该更好，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做苦工啊？”
“谢谢你这么心疼我。”李瑾雯的眼神闪了闪，小手拍上了莫小铃的肩，“今天你也辛苦了，我突然善心大发，准许你去楼上小憩片刻。”
“好的，谢谢。”
藏在口袋里的那张金卡，像是不能言说的小秘密，让莫小铃巴不得找个单独的地方细细咀嚼。她三两步上了二楼，正准备打开自己的房门，忽然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自己，低下头一看，原来是安琪儿，它那尖尖的爪子毫无顾忌地戳进自己的裤子里，想起唐老板之前的叮嘱，她忍了又忍才没有训它，也没有将这只坏猫给丢了出去。
“喵呜。”
安琪儿睁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好吧，萌物在毁灭地球的那一刻，人类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莫小铃抱起那只猫，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了床上，忍不住从衣袋里掏出那张卡，攥着它，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指尖在上面留下的余温。既然发不出工资，唐老板为什么要给她卡呢？疑问一旦打开，心里顿时像揣了小猫爪似的，一下子被撩拨的痒痒的。
莫小铃毫无头绪，只能将那张卡翻来覆去寻找线索。
卡的正面有一个醒目的“萱草”标志。萱草，又名忘忧草，花语是遗忘的爱，是属于母亲的花。
卡的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一行黑色小字留下了地址。
她将这个地址输入了手机，安琪儿好奇地伸出爪子探了探卡，正打算用嘴去咬，莫小铃赶忙将卡塞进了衣袋。
忽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发出嗡嗡地震动。
莫小铃看了来电显示，赶忙接了起来：
“阿雯？”
李瑾雯的声音很轻，好像是捂着嘴说的，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小铃，王先生来找你了。”
莫小铃跳下床，本能地压低了嗓音：
“就说我不在。”
“那我就和他说老板让你出去办事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谎话。你现在别急着下楼，不然就露馅了，等我发短信给你啊。”
“好的，谢谢。”
莫小铃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安琪儿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对一个老实的男人撒谎原来是如此让人不安和难过。
等待总是让人难耐，莫小铃索性打开手机qq，想问一问李瑾雯王亮是否还在店里，忽然发现除了李瑾雯在线之外，唐老板的头像居然也亮着。
不知不觉间，莫小铃已经打开了唐琛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流连许久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忽然出现了莫昭的来电显示。
“喂，爸？”
无人回应，隐约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女儿，我要我的女儿！莫昭，你就不配当父亲，把我的铃子还回来！”
莫小铃快急疯了：
“喂，爸，爸，你在吗？”
“爸，你说话呀！妈怎么了？”
“爸……”
“小铃。”莫昭的声音终于出现了，沙哑苍老，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铃子的事瞒不住了，你妈都知道了，她整个人彻底崩溃了，发疯似的大吼大叫，还对我动粗，谁都控制不了她，邻居们也被吓坏了，我只能让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带走她了，我和她，我们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
像置身于炭火上，被焦灼和绝望煎烤着，笼罩着。
“爸，你等等，等等我，我马上赶回去！”莫小铃无暇沉浸于这种情绪中，摁断通话，便冲下了楼。
刚到楼下，莫小铃一眼就看到了王亮和笑得极不自然的李瑾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未离开，在这里苦苦等着自己。
李瑾雯尴尬地解释道：
“额，王先生说要等你，所以……”
可莫小铃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阿雯，我家里有点急事，要赶回去看看，如果我到晚上还没有回来，请你帮我关一下门。”
“哦，好的。”
王亮迅速从吧台前转过身，脸上带着真诚地关切：
“小铃，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内疚、惭愧和痛苦，莫小铃的心像被这些情绪绞拧过一般，就在那一刻，她仿佛突然从对唐琛的迷恋中醒来。
第12章
如果把唐琛比作天上的星星，她只是众多仰望星空的人之一，她和他之间有着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时此刻，在她人生悲惨的时刻，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能够安慰她的，并不是美丽遥远的星星，而是眼前这个朴实汉子真挚的关心。
“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
莫小铃小声说道。
王亮赶忙点了点头：
“方便的，方便的，我一下午都没事干，或许还能帮上忙的。”
莫小铃不再多说什么，惶惶地离开了书屋，快步走向公交站，王亮紧跟其后，却又体贴地什么也不多问。
当两人赶到小区门口时，一辆救护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围观的路人正陆陆续续地散去。
莫小铃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家门敞开着，莫昭正倚靠在门框上抽着烟，他看上去面无表情，可周身却散发出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与悲凉，莫小铃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铃子出走的这几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的心血。”莫昭舔了舔干燥而苍白的嘴唇，眼神空洞而淡漠，仿佛在述说着毫不相关的故事，“不管我怎么试图修复我和你妈的关系，她还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非但看不到我的努力，每一次用心良苦的安排反而成了激怒她的事由，从而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也折磨她自己。小铃，我是人，一个凡人，没什么理想，只想要一个平凡安稳的家庭，温柔的妻子，活泼健康的孩子，算不上奢求吧？但为了这么个小小的愿望，老天爷却让我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爸，求求你别把妈妈送进精神病院，你再好好劝劝她，帮她从痛苦中走出来，我会孝顺你们，努力做一个好女儿！”
“太迟了……”莫昭摇了摇头，从胸腔发出深深地叹息，忧郁苍凉的目光落在莫小铃的身上，
“小铃，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爸，你也不是我的女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的缘分到此结束……你走吧，去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莫小铃的双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片刻后，才问道：
“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
“女儿不在人世了，老婆被送到了精神卫生中心，我也失去了继续沉浸在痛苦中生存的勇气，等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哪怕去住员工宿舍，去租房，我都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了，而你，也不用像曾经的我一样被它束缚捆绑，好好地去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莫昭说罢，将手中的烟泯灭，不再看莫小铃一眼，扭头看向客厅。
五月的阳光是如此灿烂，透过客厅厚重的窗帘，依然可以看见它悄悄潜入室内的足迹。
莫家的客厅像一幅油画，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虽然近在眼前，却将成为永远的回忆。
很快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了，有个声音在心里呢喃，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挽回不了。
莫小铃听见自己像梦呓一般问道：
“爸，你把妈送进了哪家精神卫生中心？”
莫昭的脸色有一刹那的痛苦和不自在，很快又被他抑制住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小铃，我说过，现在你和这个家已经彻底了断了，我不会再给你在精神上拷问我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