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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程 完结+番外 (沈不期)


  预计四小时以内到达的车程,因暴雨和路遇翻车延时了两个小时。
  下午近四点,长途客车安全抵达湘城汽车北站。
  程溪在家搜集过湘城的路线图,一直记得到湘城汽车站后,只要再乘坐k127路公交车就可以直达虔山脚下的售票站,平时需要耗费四十分钟。
  台风降至,估计得放宽到一小时,程溪暗想,天完全黑透前可以赶到山下。
  结果孟平川领着她径直往14路公交车上走,程溪“诶”一声。但转念一想,孟平川毕竟是地地道道湘城人,跟他走准没错,欲走山路还得问山中樵夫,何况□□繁杂,为吸引旅客的花样层出不穷,故而可信度在程溪心里直降。
  暴雨天,乘公交车的人很多,窗外倾盆,车内湿漉。
  人跟人并肩而立,伞跟伞在地上打架,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肩上、背上,车一顿,人就跟深海浮藻一般摇晃。
  程溪面向窗外站立,被孟平川从背后圈在臂弯里,只有车停时,程溪的背才会撞在孟平川壮硕的胸口上。程溪微红的脸色,孟平川有些玩味的神色,无法对视,彼此都轻易藏匿情绪。
  窗外行人疾步走过,程溪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辨别得出自己的伞。
  和唯一一个拄着伞,走路上下颠簸的人影。
  深蓝色,上面缀着些星星亮亮的荧光,是她自己买发光颜料随意涂的。到夜深,颜色更深,光芒更明朗,但在雨中,也仍然很好辨认。
  程溪侧过脸,说:“你这人真……”
  想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帮大叔补票时你数落我涉世未深,如今却暗做好事不言明”,但念及他既然不愿说,程溪也没点破。
  “我这人怎么了?好话不说一半,坏话你就一个字儿别说,我不听。”
  程溪白他一眼,“真无赖。”
  “再说小心我收拾你。”
  孟平川别开眼,等程溪转过头去才扯了下嘴角,车玻璃水汽迷蒙,映出清澈的眸子、孟浪的笑意,他没察觉,其实程溪面窗也跟着笑了一下。
  七站路,车在怀壁路停下。
  孟平川没提前支吾一声就拉着程溪下了车,程溪在门边踉跄一下,一抬眼还没看见地,天就被遮住一大半,头上被衣服罩住,程溪往下拉扯,被孟平川摁住头顶:“没伞,你将就下,我出门前刚换的衣服,没味儿。”
  “你呢?”程溪从衣服里探一眼,看雨水在他脸上冲涮,问:“要不要一起?”
  “不用,走快点就行,几步路的事。”
  “真不用?”
  孟平川上前一步,虚揽着程溪往前走,声音穿在雨里格外铿锵,“真不用,两个人躲在衣服底下一起跑回家,这事在电视上看着特腻味。”
  真不浪漫啊,程溪暗笑。
  “你别觉得我不懂浪漫,我当兵第一天,教我泰拳的教官就说,我们中国男人,顶天立地,不怕牺牲,服从命令,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背叛军队。”
  程溪没法接话,但孟平川铿锵的字调尤为郑重。
  她顿感周身浴火,骄傲油然。
  末了,孟平川轻巧的补一句:“换句话说,男人就是要服从媳妇儿命令,不惧媳妇儿的任何打骂,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军队和家庭。”
  “浪漫细胞我没多少,但我命硬,活多久,我就爱我媳妇儿多久,我做不到她要什么我给什么,但我有的全他妈跟她姓,我这条命都是。”
  程溪停下,松开衣服让其滑到她脑后,雨水从她额上沿着眼窝往心口上滴。
  衣服掉在地上没有出声,孟平川弯身捡起来,见程溪已然一身狼狈,干脆把沾着污泥的衣服丢到她头上,程溪眼前一黑,拉链磕到鼻梁,疼得她想跺脚。
  孟平川戏谑道:“你发什么愣?想当我媳妇儿?”
  “呸!”程溪从头上一把扣下衣服,头发散乱。
  气结道:“谁、谁想当你媳妇了?!”
  孟平川理直气壮:“谁跟我回家谁就是我媳妇儿呗!”
  “谁会想不开跟你回家哇!”
  孟平川笑得得意,抬手往不远处的平房指了下:“喏,门口种了棵香元树,树下有一口井的,就是我家。你说谁会想不开跟我回家?”


第12章 故乡
  程溪被孟平川三两步就拉扯到村口的土地庙旁边。
  遮雨棚是村民手搭的,两根竹竿插在前头,一张黑布挂在头顶,留几道麻绳捆在树上固定。
  矮矮的一方土地庙就搁在棚子底下。
  红烛灭了,黄纸也烂在土里,几个苹果滚了一地,只有挨着外头的一面还留着青红色,踢翻一看,放地上的那头全是磕烂的蚂蚁窟窿。
  “松手!”
  程溪身上透湿,一只手被擒在孟平川手里,她附另一只手上去,紧握住孟平川的胳膊,使劲往后挣。
  怕孟平川突然松手她会往后摔个狗啃泥,程溪不敢使全力,只是一直忸怩着不肯配合。
  “我要到虔山去!你带我去你家做什么?”
  孟平川不应,头也不回地走进雨棚。
  尽管程溪心里没感到多少实际的恐惧和张皇,但她有些动气,擅自决定行程倒还好,程溪觉得他这么做必定有理,但他这会儿拉着一头倔驴的姿势……
  让人很生气。
  “松手,我又不跑。”程溪语气和善了些,“得亏了这里有个土地庙,行人也能过来避避雨。”
  “谁知道你会不会跑,倔脾气一上来比我家驴还难搞,驴子好歹耐操耐扛,不听话的时候能打一顿,第二天照样起早干活,你呢?”
  程溪挤了一把头发,急着问:“我还不如一头驴?”
  “你有驴耐操?”
  “……”
  程溪面上一热,也不知“耐操”是不是平江方言里“能吃苦”的意思,但这次一入耳就挠人。
  “不跟你瞎扯了,你回家借把伞,不对,是还我把伞,我自己去虔山。”说着程溪就往外走,被孟平川一把拉住,呵斥一声:“再乱动待会儿雷劈着你!”
  “……”
  孟平川没松手,只是换了站姿,背脊凌厉,腿却松散地向外跨开一步。
  盯着程溪素然的脸,突然有点想抽烟。
  程溪问:“好吧,你不让我走,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虔山?”
  “今天不去。”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看我心情。”
  程溪气结,抬手就往孟平川硬朗的胳膊上掐:“……你怎么不说看天意?”
  孟平川接话:“也行,就看天意。”
  “你这人……”
  一说完,孟平川拉着程溪就往雨里狂奔。
  到孟平川家。
  程溪环顾四周,置身景色之中,换了视角。
  只见,主干道一路收窄,怀璧路公交站牌歪斜在凋零的古树上,红布条被凛风牵起时会遮掉一半,脚下有泥,裤管边沾着杂草。
  遥遥看去,湘城古旧的民居只占据一侧,被露了棕色地皮的荒田围绕。
  对面是一弯静湖。雨水打碎平铺缠绕的浮萍,细看没有汩汩涌动的径流。
  程溪想,应是一潭死水。可惜了。
  孟平川指的那户是平房,后边紧挨着最高的四层楼,独享门前的院子,与身后错落的二、三层楼相隔。
  程溪指指上锁的木门,问:“你家没人吗?”
  孟平川笑笑:“又不是带你来见家长。”
  “我没那个意思。”程溪说不过孟平川,这事她早就知道了,但她耍滑头的功夫也不弱,随口说:“进去?”
  “你想站在这?”
  “不想。”
  孟平川嫌弃一句:“那不就得了,进来。”
  程溪闷哼:“……”瞧把你能的!会开锁了不起哦?
  进屋。
  一个灯泡挂在大厅正中央,孟平川贴墙拉一下尼龙线,光线很利落的亮起。木质方桌摆中间,没有任何跟现代家居沾边的东西。
  一眼看尽,连自来水都没接上,厨房和厕所也没见着。
  家徒四壁。
  见她四顾,孟平川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简单交代:“我爸估计到县里买菜籽去了,家里没热水,你先换身干净衣服,我出去一下。”
  他拿了伞出去,临走还回头补上一句:“你把门关好了再换。”
  “又没人看。”
  孟平川顿一下,像是认真想了一番,才说:“后面那户人家养了只狼狗,它爱看。”
  程溪:“萨摩耶嘴里果然嘴里吐不出象牙,您老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到十分钟,孟平川从后门回来。
  “走,今晚你到后面秋婶家住,先洗个澡,晚点我给你送新的被套过去。”孟平川往门边招手:“秋婶心善,又是一个人住,你别不自在。”
  孟平川舍不得她住在这样破败的地方。尤其是这地方,还是他最牵念的家。
  “你呢?”
  “我一大男人哪儿不能住。”
  程溪从包里拿出干毛巾,递给孟平川,他没接,程溪就直接搭到他肩上:“我也是啊,大男人哪儿不能住!”
  孟平川被“大男人”逗笑,终于找到闲聊的空档抽口烟。
  说来也怪,烟酒非但能解愁,还能取暖,他猛吸一口,吐着白气,感觉周身就暖和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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