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一段曲折离奇
谁能懂她的心寒和枕边的孤苦无依, 时常眼泪不自觉地就流到了天亮,还是懂事的大女儿爬到她身边替她把眼泪擦干,心疼地给妈妈拍着背,就像她不舒服时妈妈给他顺背一样,“妈妈, 不哭了,好不好, 丫丫乖乖的,不再惹妈妈生气了, 妈妈, 不哭了……”
这样的奶声奶气, 周阿姨忽然一把就将女儿搂进了怀里,她知道就算再苦再难, 她还有孩子, 还有和丈夫骨肉相连永远也拆不散的丫丫和肚子里的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流失的勇气一点一点回归体内, 她擦干眼泪,告诉丫丫, “妈妈不哭, 妈妈不会再哭了, 丫丫, 乖……”
周家不会欢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在他们眼里,她肚子里怀的仿佛不是一个可怜的遗腹子, 而是一颗会带来灾难的毒瘤,周阿姨知道自己继续在周家待下去有可能腹中的孩子会保不下来,婆婆嫂嫂大姑小姑们会想方设法逼她喝下打胎药,她不能失了这个孩子,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娘家,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母亲的处境也是非常艰难,父亲在她七岁时就因病去世,母亲拉扯着她和两个哥哥长大,如今大哥考了出去在城市里扎了根,娶了城市里的姑娘自然是不同意农村里的婆婆去久住了,况且生活习惯受教育程度不同,婆媳俩个也是压根就处不好的,周阿姨本想好好赡养母亲好让她颐养天年,可是如今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母亲没有生活来源,跟着二儿子和儿媳妇一起生活,二儿媳妇那是周家村出了名的泼妇和不讲理,若不是因为母亲手脚还算灵便给带着小孙子,二儿媳早已把她轰出了家门。周阿姨也是踌躇不已怕过去了给母亲添麻烦,可是如今的她也早没了退路,好在丈夫工地上的老板不算黑心,很及时积极地处理了丈夫的善后事宜和工伤赔偿金和抚恤金的相关事宜。
势利眼的二嫂看到小姑子手里攥着几万块钱的赔偿金心里自然是打着她的如意算盘,不光是娘家这边的二嫂,婆家那边更是明目张胆三天两头的来找周阿姨的麻烦,无非就是为了钱,小叔子,大姑子,平时都说不上两句话一说话就吵嘴的妯娌都跑得格外的殷勤……
因为是周阿姨的二嫂家,平时就犀利不容人的二嫂一看到有人到她家来争钱简直就像火烧了老虎屁股,扛个大扫把就是一通乱打,这样也好,门前终于清静了几个月,可是就是这几个月,周阿姨口袋里的钱也被唯利是图的二哥二嫂榨取了不少,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哥二嫂这边却永远都是搁无底洞,周家回不去,她只好就这么委曲求全地寄人篱下,待二姑娘生下来的时候,周阿姨身上的钱已被掏去了一大半,月子里阿嫂横鼻子竖眼的倒也没埋怨什么,可是月子一过,二嫂就开始搬个小板凳在门口数落自家的这个小姑子的种种‘罪行’……
周阿姨也知道这样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想起同村的一个同学曾经喊过她一起到城里给有钱人家去做保姆,辗转反侧联系上了曾经的那个同学,那个同学倒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没过多久就给周阿姨找到了一家正需要保姆,夫妻俩都是教授,没时间打理屋子煮饭,而周阿姨最擅长的就是做这些家务,而且做得非常好,临走前周阿姨当然免不了要打理好这边,留了不少钱给母亲和二嫂,她向来知道二嫂爱钱,要想二女儿和母亲有一段时间好日子过,免不了要给点甜头给二嫂尝尝。
她本是这样打算的,等自己在城市里挣到了钱站稳了脚跟,就租个稍微好一点的房子把母亲和两个女儿都接过来,哪怕日子苦一点,至少再不用忍受那些人刻薄的脸色和白眼。
可是周阿姨在那家帮工还不到不到半个月,就听到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这个消息足以将她整个人击垮,是母亲在电话里抽抽噎噎告诉她的,二嫂竟然动了豺狼心思,偷偷摸摸的把二丫给抱走丢了……
才两个月不到的孩子就这样被命运狠毒地抛弃了,才两个月不到啊……
她记得她当时正在擦茶几上的一只花瓶,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她只觉得指尖一辣,鲜血汩汩涌了出来,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最后她终于瘫坐在被鲜血染得通红的大理石地板上,指甲盖深深地掐进地板的缝隙里疯狂地吼叫了出来,几近崩溃……
二嫂也是猪油蒙了心,只听村上装神弄鬼的神婆子说这个二丫头眉心有一颗痣,太过凌利,主大凶,必是祸害,二嫂本来没读过几年书,最信这些个玩意,况且家里还有个宝贝儿子与这孩子犯冲,她当天晚上就动了歪心思把这孩子送到了渡船口……
周阿姨的二哥那天晚上防汛值夜班,也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老婆把妹妹的孩子故意丢了,他气得一巴掌扇过去,却不偏不倚正好给了那个不讲理的老婆装疯卖傻的借口,死活从这疯婆子嘴里掏不出半点话来,周阿姨打听了很多地方很多人,几乎将脚趾都走烂,可换来的答案却都是不知所云和漠然的摇头。
谁能理解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又丢了孩子的心情,生命中骨血相连的人就这样被另蛇蝎心肠的女人给丢弃了,可是周阿姨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个孩子,她做梦都希望能有个好心人把自己的孩子好好喂养抚养长大,她亏欠这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如果老天有眼,有生之年能让她再见这孩子一面,她愿意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余生所有的寿命用来相抵。
不知为何,胡绿听着听着,听到最后眼眶都湿润了,是谁说过的,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下自己的眼泪,不是因为感同身受,不是因为一时的情绪翻涌,而是因为从那样的故事里,看到年华逝去时免不了的遗憾和一声时过境迁的悄然叹息。后来她看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并没有多少感动于浪子回头式的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倾城之爱,却是书上的一段令她蓦然动容,那是他们第一次在香港住酒店时,一天夜里范柳原的第三通电话,流苏不懂他说的那些俏皮话,柳原有些不耐烦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用不着我讲了!我念你听:‘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生与死与别离,甚至于那镜花水月似的所谓爱情,哪一样是由得了我们控制,由得了我们支配的。就像萧然远走美国的那几年里,参加同学会时有女同学还耿耿于怀问过她有没有后悔就这样放萧然和那个‘贱人’走了,其实薛小婉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温温婉婉柔柔弱弱的,但是在同学间的人缘并不好,那时候胡绿以为大概是因为薛小婉长得漂亮又非常有气质,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受男生欢迎,所以女同学们大多是出于羡慕嫉妒恨的心理而选择疏远她,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远远不及她想的那般简单。其实胡绿从来不会轻易给谁下结论,况且人品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划出一个明显的界限,就像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拥有天使与魔鬼的两面性,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也都是相对而论的,年轻的时候我们习惯用肉眼去判断一件事情的对与错,一个人的好与坏,经历了那么多的世事沉浮人情冷暖,才渐渐明白,人心的复杂与多变。她知道即使过了这样久,那个女同学还是初心不改地要为她打抱不平,可是胡绿最终也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如果后悔他就能重新回来我身边,那我倒愿意接受惩罚,把‘后悔‘两个字贴在脑壳子前,每天抄写一千遍一万遍……’’
可是不管用,她哭她闹她后悔地恨不得去撞南墙,可是不管用,一丁点的用也管不到,他远在美国,就算他把头颅撞破了,撞疼了,撞得血肉模糊,他又看不见,她又何苦作贱自己的身子呢,按照张大才女的话来说,就是‘犯不着’。
不过正因为胡绿这一点子的坚毅和决绝,在沈子珩的眼里却给了她一个精准无误地称号,“铁壁女金刚”。
不过胡绿已经被他叫了无数个外号了,再多加一个,胡绿也无所谓,可是让胡绿想不通的却是,周阿姨喊她过来吃饭的同时,竟然也邀请了这个家伙。
难得清静地想陪周阿姨吃顿饭,可是沈子珩这家伙竟也屁颠屁颠地跟了来,不过胡绿倒不是在意在周阿姨这被沈子珩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给抢了风头,而是因为上一次周阿姨被这家伙的糖衣炮弹蛊惑的以为两人已经发展为‘同居’关系的情侣了,胡绿上一次不想解释完全是觉得没有必要,正好可以拿来当一当被阿姨们视为重点‘推销对象’的挡箭牌,可是如今胡绿算起来,可不能再让这个家伙春风得意下去,否则她就是跳到汨罗江也洗不干净了。
沈子珩一到周阿姨当然是高兴地不得了,因为初次拜访,这家伙倒也还挺懂礼貌的,买适合中老年人喝的那种牛奶和一些保健品,阿姨客气地嗔怪着,可心里却着实是欣慰高兴的,“你这孩子,到阿姨这还带什么东西,往后啊,就像到自己家一样,你们能来,阿姨这心啊,就踏实了,以后可不许再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