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那么多的鱼饵，高歌怎么可能不答应，只能点了头。
这时候电梯也到了，这里是老宿舍楼，所以没有地下车库，宋斐的车子就停在楼前，没想到正好碰见遛弯回来的宋妈妈和高妈妈，宋斐也就不磨蹭了，打了招呼就走了。
却不想他车一走，就听高妈妈说，“高歌，你爸在小区门口呢，说要见见你。”
高歌其实是听见了，只是觉得不像是真的，又问了一句，“谁？”
高妈妈就说，“你爸，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跟着你宋阿姨跳广场舞呢，愣是让他给拽住了。非说要见你，我和你宋阿姨说了他半天也不听，这不跟到了大门口。他说你不出来，他今天夜里就不走了。”
这不就是赖上了吗？
高歌其实并不是完全不愿意见他，如果是昨天晚上，打官司之前，作为父亲来看一看即将要上庭的女儿，来鼓励鼓励她，甚至话都不用多说，只要用那双大手摸摸她的脑袋就可以了，她是愿意的。
对，只是愿意，而不是原谅。毕竟，在那样一个关键时刻来临之际，高歌也希望得到亲生父亲的祝福。
可没有，他没来。他非但没来，恐怕还送了奶奶去给犯罪嫌疑人作证人。
那么现在来，有什么好说的。对，她的爸爸只是愚孝，从没觉得对不起她，可有时候非故意的伤害，比故意伤害更大。
高歌直接就拒绝了，“不想见。”
她说完就扭头走了，高妈妈和宋妈妈都没有拦她，孩子受了委屈，难不成就因为所谓的父父子子就要忍着吗？这爹妈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高于成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月亮慢慢地升了上来，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散尽，看着最终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冷的干脆蹲在了地上，小区的保安怕是观察他好久，出来问他，“这么晚了，你守这里干什么？”
高于成看看他，又看看小区里的房子，没吭声就扭头大步走了。
☆、第48章
高歌第二天就拜托了罗海, 帮她找房子。
她原本是想尽早搬出的, 可宋斐却说如今案子没宣判, 说不定赵家还有什么花招，还是住在这里安全点。高歌不好意思一直麻烦宋家, 可高妈妈却真的担心, 在她心里, 赵家人跟豺狼虎豹差不多。再说，宋妈妈也舍不得, 就只能又住了下来。
她无事也闲不住, 就去了宋斐的唐宋律师事务所帮忙。
这会儿不是罗海接了, 早上宋斐亲自来的。用宋斐的话说, “反正顺路，那小子最近忙的不得了，给他放假了。”
宋妈妈倒是很高兴，一边给儿子盛稀饭一边说，“就是啊, 高歌一个人过去我也不放心，你来接她正好, 也能吃顿早饭。”
高歌觉得宋妈妈这词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所以没什么感觉。宋斐觉得他妈这词重点在前面，还瞥了高歌一眼，瞧她没半点反应，就觉得这丫头简直太淡定，不会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吃了饭两人开车去律所, 高歌倒是挺紧张的，她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对律师行业更不了解，怕自己做不了什么。
宋斐就一句话，“很简单，听我的就是了。”
等着到了，高歌以为宋斐会将自己安排到什么助理办公室之类的地方，结果没想到宋斐直接把自己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高歌来过好几趟，其实也蛮熟的。非常大，足足有三四十平，宋斐的办公桌靠窗放着，满墙都是书架。屋子里还有个能坐人的地方，就是中间的沙发和茶几，高歌第一次来，就是在这里跟宋斐说话甚至签下了合同。
只是没想到，两个多月后，时过境迁，当日的愤怒已经随着庭审的结束而平息，而如今，宋斐则指着这里说，“你就坐这里好了。”
于是，这里变成了高歌的专座。
宋斐显然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叫了另一个助理搬了一堆的卷宗过来，然后给高歌说，“两件事，一个是帮忙整理排序一下，另一个是，我希望你仔细看看。”他甚至还给高歌拿了个笔记本，“做点笔记。”
高歌有点糊涂，可她非常相信宋斐，既然让她来做，绝对不会是无用功的，便点了头，坐了下来。卷宗不算多，茶几上摆了半桌子而已，不过这些卷宗看起来时间并不统一，连外包装都不一样，有的是拿着牛皮纸用线缝起来的，有的直接是用牛皮纸大信封装起来的，还有的是用了纸盒子装好的。有的已经发黄发脆了，感觉怎么也有二十年的历史了，有的则是崭新的，应该是最近这两年的。
高歌随手拿了最顶上的一本，是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装着的。她扫了一眼封面，发现写着几个字——新昌律师事务所。居然不是宋斐这个律师事务所的？她再往下看，发现日期上竟然写的是2002年5月12日。
居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的东西了。然后旁边的一个不大的小字注释，让高歌的精神陡然集中起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强、奸、案。
高歌觉得奇怪，扭头看了宋斐一眼。发现宋斐已经进入工作了，正在打字，不知道在弄什么，但显然不是打扰的时候。
高歌也没问，而是伸手又拿了第二本，第三本……第五本。她发现所有的上面都有这三个字，而且律所并不一样，显然，这是宋斐专门收罗来的，全部都是各个律所所处理的强、奸、案的卷宗。
高歌的心跳起来，她有点隐隐约约知道宋斐的意思了。
她直接将其它几本放回，打开了第一本卷宗。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少，只有薄薄的一张纸，那时候电脑还不流行，都是手写的，上面写着，周益娟，女，22岁。5月1日晚八点下班回家，被熟人拖入草丛中强、奸，前来咨询如果报案，官司好不好打，能不能将人抓起来。两天后回访，放弃。
两个字放弃，让高歌的心陡然颤了颤。
她伸手去拿了第二本。这是另一家律所的，日期是2011年11月19日，这次的主角是一个高中生，她叫周奇，只有十六岁，她被同学校的男生强、奸了。女孩的妈妈是个很不服输的人，直接报案，这家律所的律师是他们的民事官司的代理律师。
内容比第一个信封要详实的多。有很多女孩与律师的对话。高歌一点点往下看，目光就定夺在一段对答当中，律师问她，“你似乎不愿意跟我接触，你并不想赔偿吗？”
女孩说：“不是，只是不高兴。”
律师问她：“为什么？”
她说：“烦。我不想告了行不行？”
律师就告诉她，“你报案了，而且立案调查了，现在都要快开庭了，不是你不想就可以撤掉的。你压力很大？”
卷宗里是反映不出女孩当时的态度的，可高歌觉得，她应该会思考一段时间才回答的，她说：“嗯，学校里都在议论我，同学们也不跟我玩了。他们背地里都说我是婊、子，我脏，我不要脸。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到这里，这张就结束了。高歌很自然的向下翻去，都是一些记录，可翻到后面一页的时候，她愣住了，上面写着，2012年1月1日，周奇跳楼自杀身亡。
那个卷宗还没结束，高歌猜想人死了官司还是要打的，可是，赔再多的钱，有用吗？
她看着那一行字，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对的，她被、强、奸了，她报案了，她甚至打起了官司，目前看胜利在望。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幸运的，他们可能性子不够坚强（这并非什么弱点，这是人天生的性格啊），可能承压能力差，可能没有遇到负责任的办事人员，可能没有碰上宋斐这样的强大的律师，可能没有如同林茜茜这样陪伴着她的同学，也可能没有他妈妈这样一心为了孩子的母亲。
最大的可能，她们会始终生活在人们别样的目光里，嘲弄的言语中，在这些伤害下，要不变得害怕退缩，要不了结自己。
不是她们不勇敢，是干净的心受不住这样的污秽。
没有人帮她们，也没有人去告知那些围观者，八卦者，嘲弄者们，闭上你们的嘴。
宋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大概是瞧着她情绪低落，问了一句，“看到哪里了？”
高歌没有再比此时更期望宋斐能说点什么了，她扭过头去，并不避讳自己眼中的泪光，而是问宋斐：“这不是要帮你忙吧，是故意给我看这些吗？”
宋斐回答：“是。”
他拍了拍这些卷宗说，“这是我厚着脸皮搭了我和我爸的关系，从各个律所借来的。大概涵盖了近二十年他们接过的强、奸案。就这些。”
“一是因为强、奸案本来就是公诉案件，请律师的少，这是一方面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报案率很低。行业里有个说法，强、奸、案的报案率是十分之一，而将强、奸、犯送入大牢的概率也是十分之一。也就是说，高歌，我们做了一件百分之一概率的事情。”
“可这并不正常。被强、奸就是受害了，强、奸、犯就是犯罪了，不报案只会让他们更嚣张，更肆无忌惮，会有更多的女人甚至男人遭到侵害。可是，环境不允许。高歌，这两个月你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你受过当众侮辱泼菜汤，同宿舍舍友的当众诽谤，还有许多同学的议论，犯罪嫌疑人家里的诽谤骚扰，甚至来自于家庭的阻挡，每一样都会让受害者望而却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