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余生不快乐 (笙九)

　　高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好像才把我认出来一样。
　　瞬间他的眼泪就从眼底往下流，他一边哭一边让我接他出去，他说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让我赶紧把他接出去。
　　我看着高健，深呼吸。
　　我对着话筒冷冷的说，我当然知道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才适合你啊，你根本就不是人！
　　高健听我一字一句的说完以后，明显受到了惊吓，他张着嘴巴，从惊讶，到绝望，最后到愤怒。
　　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种表情。
　　高健猛地站起来，用拳头敲打着玻璃，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就看着他像是疯了一样的在做徒劳的挣扎。
　　高健用他的头，拼命的撞击着坚不可摧的隔离玻璃，发出闷闷的响声，不久，那道玻璃窗就像是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儿似的。红彤彤的，特别刺眼，特别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看高健痛苦的样子，我心里就是觉得痛快，一种临近于病态的那种痛快。
　　我站起来，把手放在被他砸出血花的玻璃上，我说当时，我妈也流了好多血，都看不清人样了。你记得么？
　　高健楞了楞，然后拼命的向我的脸挥拳头，可是他的每一拳，都砸在隔离玻璃上，整个手变得血肉模糊。
　　我看着他愤怒，看着他在哭，那种兴奋直冲大脑，跟磕了药似的。
　　高健闹着闹着，就不动弹了，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哭。
　　可能是高健闹的动静太大了，戒毒所的人也进来了两个，他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拼命的说不认识我，又说我是想把他弄死在这儿。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因为我也哭的跟泪人似的，抓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说：“我爸爸怎么了？我把他带回家好么？”
　　戒毒所的人好像面对这种场景已经习惯了，那人告诉我说，吸毒的人就这样，现在带他走，就是在害他。
　　我哭的撕心裂肺的，看着高健对我谩骂不止，我说我还想跟我爸爸说几句话。
　　戒毒所的人也同意了，松开高健就出去了。
　　高健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我走进隔间，高健就跪坐在地上，脸上都是血。
　　我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看着我说：“要么你一刀杀了我算了，杀了我啊！为你死去的妈妈报仇啊！”
　　我说杀了你？脏了我的手！你害死我妈的时候，把六哥领回家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你有今天！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车祸的真相么？我告诉你真相啊！真相就是，是你亲生父亲开车撞死她的！”高健笑的癫狂。
　　我脑袋轰的一声，头皮发麻。
　　我弯着腰，揪着高健的领子，我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健满嘴都是血，冲着我张嘴乐，他说：“你以为，我是怎么染上赌博，后来又染上毒品的？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嫁给我也是为了让你上学，可是我不在乎，只是想一门心思的对你们母女俩好。
　　到了靖城以后，她就一直在找李程，从来没放弃过，知道我什么感受么，我每天拼死拼命的赚钱，她却一直在找别的男人！
　　我开始打麻将，喝酒，后来六哥给了我一根烟，说抽了这个，就没有烦恼了！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没有烦恼了。
　　后来我的事儿被你妈妈发现了，她竟然又去找李程，还真被她找到了，结果呢，结果就是李程怕她碍事儿，直接开车撞死她！你说傻不傻，傻不傻？哈哈哈哈”
　　高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我看着他，他说的那些话，我始终无法消化。
　　我知道李程薄情寡义，我知道李程抛弃了我和我妈，害的我的妈毁了她本来应该前途无量的大好人生。
　　我一直都不觉得我妈妈的死是个意外，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从高健跟我要我妈的保险赔偿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妈妈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我一直以为是高健，是高健为了那笔钱故意害死我妈的。
　　事情的结果真的是这样，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场蓄意谋杀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李程。
　　我说不可能的，高健，你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信的，你这种人，为了活命，为了钱，什么屁话都能说的出来！你就呆在这，一辈子呆在这儿，外面的太阳，你再也见不到了。
　　高健就冷笑，他说：“我见太阳干嘛？从接过六哥的那只烟开始，我就见不得光了，对了安禾，你说，我没有钱，没有工作，还吸毒，我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恩？”
　　我浑身发抖，看着高健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出去的！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戒毒所，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我好不容易上了车，心却疼的要命。
　　我本来以为，让高健得到他应有的惩罚，就是帮我妈报仇了，可是临了，他却说了这么一句……
　　
　　第九十五章城里的人真会玩
　　
　　我坐在车里平复了半天。捂着胸口疼的直哭，太难受了，为我妈难受。
　　她爱了李程一辈子。从未放弃要找他。高健说的没错，在之前，我们还生活在那个小镇子上的时候。高健对我和我妈确实不错。别说打我妈了，就连重话都没说过。
　　那时候所有人都叫我野鸡家的，小孩拿石头打我。笑我没有爸爸。高健一米八的个子冲上来就把他们吓唬走了，还吼着说：“谁说我家安禾没爸爸，我就是他爸！”
　　那个时候高健就是我生命里的英雄，直到搬来靖城以后，那个英雄的形象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只魔鬼。
　　我一直怨恨高健，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高健。我妈不会死，我也不会经历这些。
　　可是我却忘了想，究竟是什么要高健变成了那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事情的起因。真的是高健说的那样么？
　　我冷静了一会，最后抖着手，给阿如姐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帮我找找六哥，我有事儿找他。
　　有些事儿我必须要知道真相，虽然现在很多人说，难得糊涂，凡是不要究根结底，但是这事儿不行。
　　阿如姐一惊，说：“咋？又要弄死他？”
　　我就笑，我说你说啥呢，那事儿早就结了，我有别事儿问他，帮个忙，我保证只是问他几个问题就成。
　　阿如姐好像不大相信似的，说：“你可别逗我了妹妹，上回就说教训一下就成了，结果差点搞出来人命。”
　　我说阿如姐，你再信我一次，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这事儿很重要，跟我妈的死有关。
　　阿如沉默了几秒，说行吧，我知道他现在在哪。等会我把地址发给你，咱在那碰头。
　　我挂了电话，一路心慌的开车照着阿如姐给我的地址找过去。路上我闯了两个红灯，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心里有事儿，没法集中注意力，根本没瞧见红灯。
　　我到的时候，阿如姐也到了，她穿着火红的裙子，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站在酒吧门口，黑长直的头发垂到腰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三十几岁的女人。
　　我把车停好，走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阿如姐看我这样子，迟疑了一会说：“哭过了？”
　　我惨淡一笑，我说这你都能看出来？
　　阿如姐拍拍我的肩膀说：“姐姐干嘛的？走吧，六子在这儿。”
　　说着，我就跟阿如姐进了那家酒吧，由于还没到营业时间，酒吧里也是阴阴暗暗的，还撒发着瓶啤酒的气味。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卫生，见我们进去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服务生拎着拖把走过来，然后说：“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开始营业。”
　　阿如姐就冲着他笑，说：“我们不是来玩的，来找人。”
　　服务生就问找谁。
　　阿如姐说：“六子。”
　　服务生也是一脸懵逼，说：“我们这没有叫六子的。”
　　我一听也急了，我说你确定？你再想想！
　　阿如姐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跟那个服务生说：“你们都叫他六哥是吧？你去告诉他，有人找，让他麻利儿的出来见我。”
　　阿如姐说完，也没等那个服务生回话，拉着我直接坐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
　　服务生楞了一会，瞧我俩这样子，张张嘴没说话，就赶忙跑去叫人了。
　　不一会，就听见六哥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妈的，哪个娘们儿找老子啊？！昨个儿不是给钱了么！”
　　六哥可能还没睡醒，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着的烟，光着膀子，半眯着眼睛，走路一晃一晃的，肥头大耳油腻腻的，胸前还有一道疤，就是被我几年前刺伤后留下的伤疤。
　　六哥走进一看是阿如姐，赶忙把嘴里的烟吐到地上，一脸贱兮兮的笑说：“哟，是阿如姐啊，您怎么有空来啊？”
　　六哥说完，转头踹了旁边的服务生一脚，骂骂咧咧的说：“眼瞎了你，赶紧滚滚滚！”
　　我说六哥干嘛跟一小孩过不去？
　　六哥看着我，看了半天，估计是没想起来我是谁。
　　也是，我跟几年前的样子变化有点大，我说六哥不记得我了？那你记得你胸口上的伤怎么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