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觉得自己被看不起。
被他说中了,这正是自己所顾虑的别扭的地方。女生面子薄,所以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类似“怜悯”的“救济”。
而祁贤好像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谢谢。”最后只有这句话给他。
说是男朋友,可又不是不明白各自的心意,对方却依旧全心全意地帮着自己,就算是石头也会感动。
感觉就好像是和那时的御新冶在一起一样,那片薄薄的温暖的过往。好似暖宝宝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很清楚,祁贤不是御新冶,她也不是夏栀泽。
她跟祁贤的关系很简单,就算是被定义在“情侣”这个关系中,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学长跟学妹、有共同爱好的人,还有好朋友。
祁贤代替不了御新冶,她也代替不了夏栀泽。
祁贤帮她提着东西回了家。有楼上楼下的邻居看见他们,目光有些说不清的味道。她也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什么。
没必要解释。
江维妈不在家,放下东西以后,祁贤站在客厅中间打量了一下四周:“怎么东西都堆在这儿。”
“要搬家了,不过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江维把购物袋放到茶几上,“这里住不下去了,总是有人上门闹事。”
“哦……”祁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走吧。”江维转过头来看他,“你刚说要去哪儿?”
和祁贤一起上了公交车。
坐在靠后的位子,座位靠在一块。刚开始车厢里的人并不多,后来不知开了多久,在某个站点停下来后车上突然涌上了不少人,车厢迅速变得拥挤。车上的人大都是和江维一样的年纪,江维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有几个人很面熟,好像是同校的。下一秒,她在那群人中看见了御新冶。
没有注意到坐在最末尾的她和祁贤的御新冶,正跟身边的朋友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他举起手拉住头顶的拉环,恰好侧着身对着自己,两人相隔两三米的距离。
他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笑意一如既往在脸上铺开。
和站在他身边在冬季依旧穿着裙装的谢雅怡。
“可能坐公交车要久一点,估计是四十分钟的样子。”祁贤应该是没见过御新冶的,只是转过头去看坐在他身边的江维,“困了就靠在我身上。”
江维的目光一直追着御新冶的每一个神态和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穿着浅色的薄外套,好像总是不怕冷似的,里面是白衬衣。又长了不少的刘海覆住眉毛,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不时擦过眼皮。眼睛依然如同无数次对视时看到的一样,充满神采。
她看着他,一遍又一遍,从头到脚。
就算一个星期有五天见面,可总好像看不够似的。
江维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哪一点。
御新冶身上,或者是他身边俏丽的谢雅怡身上。或许他身边应该站着的就是那样的女生,能够跟他匹配,跟冷淡孤僻的自己完全相反。她看着谢雅怡光洁的皮肤,想起自己眼睛旁边的浓重的青紫和泛白的嘴唇。
根本就不能比。
或许她是该让路的,她什么都不是。
过了很久,江维才把头搁到祁贤肩上,可是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御新冶看。身边的男生好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弄得有点不自然,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太重,反而是因为比想象中的还要轻,跟她的身体一样薄得好似一片纸张,让原本已经做好接受女生重量的祁贤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从家里出事以来就一直以冷静镇定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女生,此时此刻突然觉得疲乏无比。
她移不开视线,只是依旧冷静地问:“一会儿去哪里?”
祁贤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用肩膀承担着她的重量:“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朋友。上次我把我拍下来的你那幅参赛作品的相片给他看,他好像很有兴趣,想要约你见面买下来。我觉得你应该需要钱,所以就替你答应下来,打算带你去见他。”
画?什么画?
半晌江维才意识过来,是参赛的那幅画,画的是记忆中跟御新冶一起去看的那片桂花林。
“哦……好。”她低声应着。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她就没有必要去在乎那些什么无所谓的奖项。她也不会去恍恍惚惚地回忆半年前那场遥远得如同梦境的桂花雨,更不会去回忆更久以前男生家中若有若无的桂花味。
那就卖了吧,既然成了无所谓的回忆。
反正也没人在乎。
“江维你怎么哭了?是太困了,还是眼睛疼?是不是这段时间画得太拼命了?早就叫你休息一下,不要整夜不睡觉地画画。”
身边突然响起祁贤诧异的声音,声音并不算大,江维却看到前面的御新冶跟着他周围的几个人一起回过头来看自己。
那是后来她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个慢镜头。
她看不见御新冶惊愕的表情,她把脸埋在祁贤的肩膀上。
窗外吹进车厢来的冷风吹起御新冶的发丝,擦着脸颊悠然飘起。
他的眼睛好像潮湿的黑夜。
这个冬季下起了这座南方城市十年来的第一场小雪,雪并不大,一落到地上很快就化开,地上总是湿漉漉的一片。
江维跟祁贤下了车,从座位上站起来前,祁贤很娴熟地握起女生冰凉的手指。江维冷冰冰的手握在他的手掌中,好像握着一块冰。
御新冶跟谢雅怡他们还留在车上,去往下一站。
“刚才江维身边的那个是祁贤耶。”车子继续开动,谢雅怡转脸去看御新冶。
“嗯。”御新冶的目光透过蒙着白雾的玻璃望着渐渐变小的两个人,收回目光,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笑着看去。
似乎是他不够关心她。
直到亲眼看见江维跟祁贤站在一起,他才猛然发现江维整个人好像缩了水变细变薄了。似乎那头长发比她的身体还要重。站在祁贤身边,她就好像一片纸。嘴唇白得跟脸色似的,甚至连黑眼圈都如此夸张。
这么久,他并没有发现。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超配啊?”身边的女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兴高采烈地八卦着一些有的没的。
“哈,是吗?”他低头看女生。
“嗯嗯。你都不晓得,祁贤是学长,正好又比她高,从外貌上看两个人本来就够抢眼了。两个人又都是画画的,简直就是黄金搭档。”
“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御新冶平静地笑。
“难道你不觉得吗?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嗯……说的也是。”
说的也是。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刚才那个是御新冶吧?”祁贤握着江维的手低头看她。
“嗯……”
“挺帅的,旁边那是他女朋友?”
“是啊。”
“哦。”说完低头去看江维的手,“怎么冷得跟冰块似的。”
“从小就是这样,夏天也不热。”
“果然是身体不好。走吧,下了公交车还要走一段路。”
“嗯……”
手心交叠在一起。
不是十指相扣,只是简简单单地交叠着手掌心。
好像是哥哥牵着妹妹一样,又或者是彼此唯一的寄托。
记忆中十年来的第一场雪。
跟祁贤走过商店的橱窗边,江维拿手指去触橱窗上蒙着水汽的玻璃,被触摸的地方迅速化开,留下长长的一条水渍。
好像眼泪似的。
冬天的眼泪。
在祁贤口中的那个朋友家里见到了他本人,是个叫唐夏的年轻男子,二十六七岁。听祁贤介绍,他正打算开个咖啡店,想把江维的参赛作品买下来,裱起来后挂在店里当装饰。
“我女朋友。”祁贤是这样介绍江维的,“江维。”
“啊?女朋友?”对方好像很惊讶似的,“不是夏栀泽吗?”
“不是。”祁贤平静地笑了笑。
最后价格谈了下来,因为是祁贤介绍的,所以最终商议的结果是一千五百块,只要一拿到画就付钱。
对方很客气地挽留他们留下来吃饭,江维和祁贤道了谢后就告辞了。
走在街上,和刚才一样叠着手心,只不过这回已经很自然了,没有了刚才的别扭和僵硬。
原来男生的手的骨架是这么大的,大到可以覆盖住女生的手。
想到这里江维又不由得笑自己发傻。不是一直都知道吗?画了这么多年的画,应该早就了解男女身体骨骼架构的不同。
可还是止不住惊讶。
“谢谢你啊。”
“不要总说肉麻的话。”
“明明不喜欢我。”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要负责。”
“所有人都说你跟夏栀泽配啊,为什么不在一起?”好像又在重复傻问题了。
可还是因为他的话而被感动了。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画画的人手指都很修长,而且骨架分明。江维的手指又软又长,而作为男生的祁贤手指比江维还要长一些。
他伸出手就可以把自己的整个手给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