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知道她只有一只眼睛的视力,偶尔奇怪她为什么留着这么长的刘海,现在看到了她的左眼,却是明白了。
而且……不难猜出:去年,景铄在苏州那边出了事,应该和小五有关。
这件事吴墉跟他提过,当时他人在法国,依稀记得吴叔说二少爷在苏州救了一个人。但救下来的人伤势严重。医院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眼睛还瞎了一只……就算救过来了也是一个废人,当时他忙着其他的事情,就没再多问。
没想到弟弟居然把受害人带了回来,更没想到受害人是个这么小,却才华横溢的女孩子。
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此时此刻,把淡淡的伤痕和清澈无神的左眼给他看。让他知道错过了什么。
梅景铉忽然油然而生一种自卑:棋错一步满盘皆输。恐怕在小五心目中,他真的是连弟弟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
不仅如此,望着她的眼睛,越是清澈越是有种刺痛人心的力量。他不知道,原来有的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有一种偏执的力量。那就是让他觉得无能无力。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无能为力。就在她的目光下,就在她长长的乌发背后。
梅景铉只能问道:“眼睛现在还疼不疼?”
小五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那你的眼睛治得好吗?”
“治不好了。”小五心下一酸:要是能治好,她早就去做手术了。
梅景铉忽然在意起另外一件事:“除了眼睛,当时你身上还有哪些地方受了伤?”
当时受伤的地方可多了。她不太愿意说,只是笼统道:“头和腿上都做了手术。”
“现在头和腿还会疼吗?”
她摇了摇头:“不疼了。”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千钧一发,死里逃生以后,只有梅景铄和爷爷过问了她的伤势,隔了好久忽然有人这么关心她的身体,不得不说有些动容的。
梅景铉继续问道:“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打我的人是五个地痞流氓,后来都因为故意伤人罪被逮捕了。法院把他们判的很重。都是十年以上……最高的判了三十多年。”
她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可梅景铉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他学过法律,知道只有歹徒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才会宣判十年以上徒刑。而以小五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够不成严重残疾……但她说五个歹徒都是十年起步,这情况应该是……
参与了轮干未成年人的部分。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跳有些乱。呼吸也灼热的厉害:“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你别问了。”
他倒是想不问,问出的事实才叫残忍。可是就是忍不住要问清楚:“他们有没有对你的身体动手动脚?!”
小五深吸一口气:“……有。”
她想到的是那些人都是用脚踢自己的身体。
但梅景铉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锥子狠狠叮了一口,他刚刚才发现了一个十几分欣赏的女孩,刚刚才觉得她长大了,出落得碧玉秀气,既可怜又可爱……结果……到现在才知道了她跟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关系……以及,她,可能已经不是个单纯意义上的女孩。
他怎么发现的这么晚?!
为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后悔为什么当初去苏州人不是他!
“小五。”压抑的嗓子里,有他压抑的情绪在:“回去写一份报告,把你这几天在储藏室的工作情况汇报给我,晚上八点亲自交到502号房间去。”
“好。”看梅景铉松开了手腕,她才从他的臂弯下面绕了出去。
小五也很奇怪……他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好像要跟谁打架似的。
不想那么多了,她立即离开了现场。
现在梅景铄被警察带走了,事情还和她工作的地方有关,先撇清楚了嫌疑再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初梅景铄为了让那几个打人的流氓重判,以此来阻绝姜娜知道她的信息,所以出动了点人脉关系,让医院给她在左眼残疾证明之外。又多开了一张下.身受到严重创伤的证明——轮女干幼女罪,三十年也不算重判。
梅景铉离开了走廊,就安排了人把所有接触过藏品的人员全部扣在了半岛饭店,又让吴墉组织人进行口供笔录。同时亲自去了地下室调录像……
安排好了一系列的事物后,他才打了一通电话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父亲和后母。
后母叫做孙曼。电话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说内地警察不就是要钱吗?问多少钱能把人赎出来。好像在这个女人的口中一切问题都能用钱解决似的。
他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女人。
母亲去世之前,这个陪酒女孙曼就勾引了父亲,未婚先孕,母凭子贵进入了他们梅家。让他和他的父亲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整个香港新贵圈子里的笑柄。
当然,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女人不知满足。
从他还是个蹒跚走路的孩子,这女人就开始为肚子里的孩子争夺家产了。
这些年,这女人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让父亲忘记自己这个大儿子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的确达到了目的。
要不是父亲始终记挂着母亲,记挂着外公的恩情,他的权力已经被完全掏空。
现在弟弟犯了事,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夺回福佑楼,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第025章 古画
和父亲商量完了事情,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梅景铉一方面调查拍卖会上安置的人手,以便摸清楚每一个人的底细。另一方面,他安排人手去南京调查秦禾。这件事摆明了针对他们梅家,不可大意。
吴墉过来的时候,他又想起小五的事:“吴叔,去年景铄在苏州那边参与了一桩案子,你去联系一下那边的人,把受害人的宗卷调过来。”
“是。”不一会儿吴墉就把他要的东西带来了,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宗卷上记载的文字还是触目惊心——颅骨开裂,腿骨折断,内伤比外伤更甚。抢救期间,多次器官衰竭,多次休克窒息……还有,□□受创严重。鉴定为被强制与多人发生了……
还有一张照片,上面找的是小五刚刚被送到医院时的样子。
只要看上一眼,就令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尤其是左眼的伤势,难怪她说治不好了。
这些都是孟小五的卷宗!为什么是偏偏小五?!为什么是她经历了这些伤害?!
从不知道愤怒可以达到如此地步……如果不认识小五也罢了,但是他已经认识了她。却无法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哗——!”地一声响。满地凌乱。
被打碎的墨水盒躺在地上,四散的文件毫无章法地贴在地上。衣袖上,领结上都是溅射的墨汁。他甚至在唾液中尝到了墨汁的味道。
他到底怎么了?居然会为弟弟的属下如此生气?
以这个女孩的见识和胆色,早晚要成为他的敌人。现在反倒同情起敌人了?他是中了什么邪?!
但无论他怎么跟自己说,这一份愤怒和怜惜,却是怎么样都掩饰不了了。
晚上八点,小五准时写好了报告过来交差。
502号房间就是梅景铉的住处。门外站着几个保镖,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看到了有人来,为首的保镖下意识做出掏枪的动作。
她解释道:“我叫孟小五,是你们大少爷让我过来交材料的。”
“萧昊,让她进来。”这是梅景铉的声音。
进了梅景铉房间的时候,她站在门口郁闷——这是怎么了?
地上都是纸张。墨水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连梅景铉的脸上,内里的白色衬衣上也全部都是墨汁。
她又很快想到——梅景铉一定是刚才大发雷霆了,想不到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淡淡的,遇到弟弟有难了,也会如此情绪激烈啊。
她别了一丝同情走了过去:“大少爷,这是我的报告。这上面我都写清楚了。”
梅景铄接过了她的报告。
她丢下东西就想走人了,但梅景铉喝住了她:“站住。”
“还有什么事情?”她闻到了酒味,下意识问道:“你喝酒了?”
梅景铉是喝了点酒,他心烦又意乱。晚上朋友霍楠作为中间人,让他见了上海地区的两位高级官员,为接下来把弟弟弄出号子做准备。
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那么可以用权解决。用钱和权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比如说眼下的情况。
梅景铉看也不看她的自白书。只是淡淡打量着她的模样——这小姑娘已经换下了工作服,穿了一件滚边镶嵌金丝的小裙子。毛绒绒的领子里面,雪白的肌肤只露出淡淡一抹。她的眉眼长开了,秀气的鹅蛋脸更好看了,和初见时候天差地别。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会遭遇那种事?为什么他不是她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