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小希望受洗过么?”
清水涤去尘埃,落定了男人更加没有血色的脸。
可是他的眼睛却渐渐睁不开了。也许是升起晨曦后的阳光太刺眼,也许他只是真的不想睁开了。
“啊,有啊。像洗猫一样不老实……”
唐笙挂着泪痕笑了,想起给糖糖洗澡的时候,那叫一个三观滚地毁啊!人家都说布偶是最温驯的猫。但所有的猫无一例外,只要一洗澡那就不叫猫了,叫吾皇!
“以后我们还要带她来受洗。她七岁塑戒礼,十六岁的成年礼……我……写意,你说……上帝会一辈子保佑她对不对?上帝爱着所有的孩子,不会怪我们太贪婪——”
“写意,你说是不是呢?”
“写意……”
唐笙滴落手心里最后的一点溪水,像人鱼的眼泪萃取成珠。水珠从冯写意的鼻尖滑下来,兹灌了面前的那棵小草。
草弯弯的,静静立住,不再动了。
“阿笙……”白卓寒将唐笙紧紧搂在胸膛上,收起辛酸的眸光,敛下不知该怎样倾尽安慰的温柔。
“阿笙,他已经走了……”
***
“小希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唐笙推开一扇粉色的房门,里面重新装潢了糖果色的童话天地。蕾丝蚊帐公主床,漂亮简约的猫走廊,长着翅膀的小天使贴了一圈墙纸,雪白的独角兽风铃就像装进了某个人的灵魂,风一来,就表示他正在放哨和守护。
“小希望看看,还缺点什么?爸爸给你买。”白卓寒蹲下身,捏了捏女儿粉嘟嘟的小脸。
真好,还是自己生的捏起来舒服哇。
短短半个来月,却已如境迁了多少桑田。本来以为带回自己的女儿后,所有痛苦和不安都会被治愈的小天使慢慢抚平。
然而白卓寒和唐笙一样,开始越发矫情地想念小白糖了。
王翠翠带走孩子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他们没有刻意去打探,只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会儿小希望眨着好奇又新鲜的大眼睛。拎着裙摆,撅着小嘴。
白色的小皮鞋踢踢踏踏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她小手一指,冲着唐笙和白卓寒笑眯眯道。
“这里,还少个椅子呢!冯叔叔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这里给我讲故事。”
“好。”唐笙心里一算,招呼芳姨把客房里那个懒人沙发给端了进来,“咱们先放一个简单的,等周末,妈妈去给你买个漂亮的。”
小希望摇摇头:“冯叔叔不喜欢花花绿绿的,他说太娘炮了。什么叫娘炮啊?”
唐笙和白卓寒无奈对视了一下,他们觉得冯写意的教育系统很不稳定。
有些词汇,恩,稍微有点超纲。
“妈妈,爸爸,冯叔叔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孩子的心灵纯洁如霜。而往往越是不知情的童言无忌,越是如刀如梭。
“小希望,”唐笙俯下身,把女儿抱到窗台上,“你看到那颗星星了么?”
夜幕如斯,秋衣清凉。
唐笙知道自己的童话永远美不过那个男人,她只能尽力而为了——
“冯叔叔就坐着他的飞船,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天上那么冷,又没有好吃的东西。”小希望担心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离开小希望呢?”
“他,”唐笙求助地看了白卓寒一眼。
“因为冯叔叔已经帮小希望找到爸爸妈妈了,”白卓寒走上去,拥住她们母女,“因为……这世上还有好多孩子像小希望一样需要帮助。冯叔叔去带他们找爸爸妈妈。”
唐笙觉得,白卓寒的解释实在有点太高大上了。冯写意是个爱恨如此分明坦荡的人,从来不屑于拥有高大上的三观。
这么高的帽子,呵呵,他会觉得累赘又虚伪的。
可是。孩子的心灵必须美好。这也是冯写意最后的希望吧。
“那如果我很想他怎么办呢?”小希望扁了扁小嘴,眼睛泪汪汪的,“他还答应了我好多事,都没来得做…”
“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他写信啊。只要小希望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冯叔叔知道以后,一定会在每年的圣诞节给小希望回信,还送你很多礼物。”唐笙用力呼吸了几下,回屏泪意。
“我不要礼物。小希望就想冯叔叔好好的……”胖乎乎的小手环住唐笙的脖颈,小希望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埋了好一会儿,“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来祈祷吧。”
将将把孩子哄睡,唐笙红着眼睛颓然跌回到大床上。她忍着没有再掉眼泪,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挥散不去的那一幕幕早已铭心刻骨。早就成了连哭泣也宣泄不掉的烙印。
唐笙只记得自己很不争气。
当救援队挖出冯写意的身体时,她哭喊着要扑上去再看他一眼,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就虚脱昏倒了。
当晚就因连日焦急奔波而复发肺病,高烧了三天半昏半醒。
等身体康复,意识清明了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错过了冯写意的葬礼。
回国后的第二天唐笙就去见了冯佳期。
姐妹二话没说,连悲伤的表情都吝惜了起来。
“我哥就是这种人嘛,连去死都他妈的装逼不重样。”冯佳期用指尖敛去泪水,笑得又痞又气,“无所谓!反正我当他没活过,压根不用再伤心。”
后来白卓寒告诉唐笙。冯写意根本就没有葬礼。他是喀斯特尔教堂的最大赞助商,早已把遗嘱什么的都留在那里公正过。他给小希望留了一笔丰厚的教育基金,一直供她念完大学。
当然,前提里的话有一句——聪明的孩子不一定要热爱读书,如果有天她更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拜托你们两个望女成凤的父母,别对她逼迫压抑的太辛苦。
自己用生命守护了她的天真和纯净,不是为了让她有天被压力和苦难逼成狗的——唐笙,至少不要变成一个像你那么多愁伤感的傻女人。
而冯写意的身后之事。全由教会一手安排。
人人都说他是个信仰坚定,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唐笙和白卓寒觉得,冯写意要是听见了,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撕逼。
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是个好人了,而事实,他也并不是。
“其实我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太极端了。”白卓寒的评价很中肯,“恶的时候不择手段。善的时候一样也是。”
可他终究守着男人之间的承诺,拼出性命而守护了小希望的安全。
白卓寒是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他扯上这件事。
人一旦有了搏命的理由,不做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都对不起‘冯写意’这三个字。
“卓寒,”唐笙背过身去,眯着眼唏嘘一声。“如果我说,我到现在心里都很难受,你会不会不开心?”
“会。”白卓寒倒是坦诚的很:“为自己的妻子战斗。为自己的女儿守护,本来应该是我的责任。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好。
是我的失策让你有了这个为他缅怀为他难受的机会,我……是为我的无能为力而不开心。”
“卓寒,你别这样说。”唐笙翻了个身,双手环住白卓寒的腰。微微蜷起膝盖,她把自己整个贴了上去。
“没关系,他可以在我们之间……存在一段时间。因为接下来的事,我会做的漂亮些,让他后悔为什么要……退场那么早?都看不到我身为男主那么华丽的逆袭,不觉得很亏么!”
“卓寒,我知道你也很难受……”唐笙轻轻张开嘴,咬了咬白卓寒的背。
健硕的肌肉抖了一下,白卓寒顿时握住唐笙从后面搭上来的手。
只有她的温度,才能为他挡一挡噩梦了。
白卓寒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个设定,也是没谁了!
凌晨已至。昙花向晚。
白卓寒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除了决心早已备好,其余的依旧云里雾里。
刚回国的前几天里,通过对冯佳期口供的分析,警方还算给力地找到了当初白天翼雇佣的那批绑匪。
他们老实交代了白天翼当初的一整个计划,但犯罪行为在法律上界定为终止。
至于负责对付冯写意的那三个人最后怎么会弄出命案来,不得而知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白天翼也死了。
“也许是他们中途改变了主意?没等到白天翼的指令,就想干脆自行开始讹诈。冯写意在反抗的途中……”这几天白卓寒一直在试着找到一种合理的逻辑,但无论哪种说法都牵强。
“那么ruita呢?为什么ruita也死了?”唐笙也睡不着,只有暂时收拾一些理智,才能让她不要总是在噩梦里回忆那天那时的情境。
“难道ruita最先发现了情况,为了救人,跟三个歹徒搏斗的时候同归于尽了?可是……”
如果只是在救人和搏斗中发生了这么惨烈的后果,那最后爆炸的那颗手雷又怎么解释?
痹的冯写意。都到最后了怎么不把当时的情况说说清楚,儿女情长的干什么!
白卓寒越想越觉得无法说服自己。鉴于案件动机的性质,四个人的遗体已经被当地警方立案后焚烧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