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本来就会。”林风眠说出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坦然。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能吹牛，谁还能刚生下来就自带弹钢琴技能的啊，音乐天才也不带这么神的啊，瞧把你得意的。”斯鹭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们差不多行了的表情。
“是真的。”林风眠见她不相信自己，也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有些低落和失望，苍白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事实就是如此，他第一次进琴行看别人弹钢琴，就不觉得陌生，却从心底萌发一种渴望，有一种力量催动自己上前去摸一摸，试一试。后来有一次趁修琴的时候没人，就尝试了下自己伸手去弹，看着曲谱他能够完整不磕绊地将曲子弹出来。当手指触摸到琴键，就像是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虽然阔别已久却并不生疏，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会弹钢琴的。而后他有的时候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跑进来弹一弹钢琴，也学了不少曲子。没有人知道他会弹钢琴，告诉斯鹭也并非是想要炫耀自己，只是想要跟她分享一个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的奇迹，可惜她并不相信。
斯鹭见他有点失落便安慰他：“我觉得你已经很棒啦，钢琴都能自学成才，音乐天赋很强。等以后我红了以后请有名气的专业钢琴老师来教你，然后带你上春晚！去弹《野蜂飞舞》!”她又开始咬着手指畅想未来，幻想自己大红大紫后的美好场景，然后自顾自地给他开空头支票。
回应她的依旧是钢琴曲，这次不再和缓温柔，而是迅捷的旋律。斯鹭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弹奏的就是《野蜂飞舞》！她震惊地看向林风眠，他这次没有看她，只是认真低着头演奏，手指像是被施了魔法，不停地在黑白键上飞速跳跃。激昂的旋律让人亢奋，斯鹭感觉自己想要跟着他的节奏跳舞。她几乎看不清他的手指按在了哪个键，然后又飞跃着去了哪儿，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心都跟着振奋起来。这时候的林风眠紧抿着唇，不知是在为刚刚的事情跟她赌气还是在单纯的炫技，他绷着脸用翻飞的手指向她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时候的林风眠简直一扫颓势，身上是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场，有一种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自信。如果能够略去他身上破旧的黑棉衣牛仔裤和千篇一律的运动鞋，如果能够忽略这空无一人的小教室，只给他这台钢琴，他简直可以直接置换场景到大剧场，让几百乐手为他伴奏，让数万观众听他演奏。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进教室，无数尘埃在伴随着旋律跳舞。林风眠身姿挺拔地坐在那弹奏，仿佛这就是他的王国，尘埃是他的舞者，板凳是他的听众。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看起来异常乖顺，漂亮的嘴唇依旧倔强的抿着，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而他的演奏又是如此的利落潇洒，从容自信，像是遗落在外却风度依旧的王子。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在他身上能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又为什么沦落到如此境地？斯鹭看着他，一时之间震惊、感叹、惊喜的情绪涌上来。
一曲终了，他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然后看向她，像是询问她的意见。
斯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金陵岂是池中物，只是游龙卧浅滩。
第6章 人间蒸发
今日吴越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
病人病情转好本来是一件开心的好事儿，可是他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你最近的状态好了很多啊，能告诉我因为什么吗？”吴越旁敲侧击地问坐在前面的林风眠。
“可能跟最近的心境有关吧。”以前生活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但是斯鹭最近一直会来找他，催他写歌，写完了以后让他弹奏她唱出来，再一起讨论歌曲哪里可以修改完善，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了目标，再配合药物治疗，抑郁症状也减轻了不少。
“是恋爱了？”吴越仔细观察他，发现向来沉默冷脸的林风眠脸上出现一种很愉悦的表情，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
“还没有，”林风眠感觉有点羞涩，一方面他从未有过这种陌生的情愫也未在外人面前吐露过，另一方面他知道吴越是斯鹭的表哥，就有种要见大舅子的紧张，“目前还没有。”
“那有目标了？”吴越不动声色地跟他谈心。
林风眠没有迟疑，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什么感受吗跟我说说。”吴越循循善诱。
“感觉……遇见她以后，不会觉得特别累了，晚上失眠的症状也好了不少。脑后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忘记它，失去的活力好像也在渐渐回来。在我以为快没有明天的时候是她救了我，我以前的生活像是独身一人在长满荆棘的跑道里走，每天都很累但还是要赚钱买药，可是happy pills并不能缓解我的痛苦，一度以为再这样死循环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直到她走入这个跑道，让我觉得就算再难过也要走完一圈重新见到她。”
吴越对林风眠的改变也很诧异，他来这里这么久，向来是问一句答一句，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以前的他从来是疲劳的，不愿多做一个动作，然而今天认认真真向他倾诉，分享他的感受，实在是很大的一个进步。
“那这个女孩，知道你的病情吗？性格如何？”
“知道，”说到自己的病情林风眠沉默了一会，“她性格很活泼很可爱，我喜欢听她说话。”
“其实你这样的情况，谈恋爱虽然暂时可能对你的病情有帮助，但是时间一久，如果伴侣不是心理学专业的话，很难控制自己和你的情绪，这样对你的长期发展并不好。所以我的建议是目前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吴越扶了扶眼镜，认真规劝他。
向来听医嘱的林风眠这次显得有些固执：“我会好的。”
……
林风眠一走，吴越就火急火燎地给斯鹭打电话。此刻的斯鹭正要被经纪人孟姐打包空投到横店去，正纠结着呢，一见到老哥电话来了，赶忙逃了出来：“哥，你简直是及时雨啊。”
“及时雨？呵呵马上要发洪水了你感觉不到吗？”吴越一听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便怒了。
“发洪水？哪儿啊？我怎么不晓得。”斯鹭笑眯眯地打哈哈。
“别贫，你跟林风眠现在什么关系？”吴越坐在办公桌前拧着眉毛审问道。
“朋友啊，怎么了？”斯鹭毫不在意。
“什么性质的朋友？男朋友？你是不是最近总缠着他？”吴越丝毫不给她打马虎眼。
“哥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这么往人脑子里钻呢？什么叫我缠着他啊？我们是在合作，合作你懂吗？”她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此刻已是傍晚，街上下班的、接孩子放学的，都匆匆而过。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抽了？好好读了个大学却非要做什么明星梦，在这混了这么久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也就罢了，那你好歹找个正常男人恋爱啊，你找我的病人是怎么回事？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自带圣光能普度众生还是怎么的？还有工作你就踏踏实实地，不要找一些歪门邪道想要让林风眠给你做这做那，他是病人，能经得住你折腾吗？还有，要是让小姨姨夫知道了，还不得气晕了？你要是继续跟他搅和在一块，我立刻就告诉他们，那时候你也别想在这呆了。”吴越也是气到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妹妹竟然会找上林风眠那样的一个人，不是看不起他，作为医生他是充分尊重每一个患者的，尽管知道他讷言抑郁一无所有，他还是予以关心，但是当自己的亲人要去跟病人发生些什么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饶是斯鹭再能说也被他教训得哑口无言，她脚踩着硬邦邦的地砖，看着外面忙碌的人群，也不知自己最近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而她会不会继续这样庸庸碌碌下去，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太适合走这条路？抑或是真的要像李副总所说的那样换一种思路考虑自己的前途？至于林风眠，她真的没有想太多啊。
“圆圆，话又说回来，林风眠的情况你不了解，他的抑郁症由来已久难以痊愈，他的身世背景也很复杂。你也看到他是什么样的状态了，抑郁症病人神经太过敏感，稍有不慎就会精神崩溃导致自残，你没办法完全控制他的情绪，但是他的情绪要是被你所影响你就骑虎难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因为你而崩溃自杀，这个阴影会跟着你一辈子，你就被毁了！”
“有这么夸张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而已啊。”斯鹭被表哥说的这种可能吓到了，同时又被外面的寒风冻得一哆嗦，赶紧推开门又回公司大厅，回到温暖中的她依旧感觉心颤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