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地方虽然偏，离咱们这儿也不远，咱们平常出去晨练都能经过那儿。”
“你们说夏方莲一个高中生下课不回家，怎么会往那儿去？”
“之前说是被劫走的，我看不是，八成是失恋了，昏昏沉沉到那儿哭呢，正好就被一群混混看到了。”
“造孽哦，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夏遥是谁的种。”
“也怪老夏自己，那时候江大妈他们都帮忙报警了，他还非藏着捂着不让说，还把人给轰走了。”
“老夏两口子就是这样死要面子，还想着保全他女儿的名节呢，结果孩子生下来了，女儿也废了。”
“照你们这么说，他们这么要面子，应该不会让夏遥出生啊。”来访者奇怪地发问，在这个时代有很多手段，随时都可以终止妊娠，实在不行也可以等夏遥生下来后送人抚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夏方莲的名节，何必让原本家境就不富裕的夏家多背负一个负担？
“对啊，我们也觉得奇怪。”
“你不知道，夏家做主的是夏方莲她妈，夏方莲出事后没多久，她妈就被活活气死了，老夏这个人一辈子都听他老婆的，他老婆一死，他根本就没主意，夏方莲死活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肯打掉，他也得老老实实认了。”
“这也是你瞎猜的吧？”
“那你们说说有没有道理？”
“有有有，不过这个夏遥也算是命苦，还不如没被生出来呢。”
虽然是唏嘘，但是不难听出那一丝幸灾乐祸的八卦味儿。
“那个不就是夏遥。”有个退休老伯眼睛挺尖的，“夏遥，过来，过来。”
夏遥手里拎着是最便宜的冬瓜豆腐，还有一小块猪肉，价格不高营养价值却不低，“厂长爷爷，有事吗？”
原来这个老伯是退休厂长，那四个陌生人恍然大悟，难怪透着一股老干部的味道，话虽不多但都在点子上，与市井妇人不大相同。
“这些人找你。”老厂长虽然和夏遥接触不多，但也满意于她此刻礼貌的态度，和蔼地点了点头。
“你好，我们是地方新闻门户网站云留网的记者，之前有人在我们网站的论坛上发了关于你的帖子，我们想采访一下你。”云留网的这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的女子，看起来挺朴素，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很犀利。
夏遥看了他们一眼，云留网是全国最大的新闻门户网站大华网旗下的地方新闻网站，虽然不是官媒，但身后站着是资本雄厚的大华网，他们的记者底气也是很足的，由于受到的官方约束更少，他们的报道风格相比云留日报要来得黑暗得多。
但是显然云留网记者的素质要比云留日报的低上一截，杨国华一开始就是在云留网的论坛上发的帖子，帖子引起了肖云天他们的注意，却没有引起网站记者的重视，等到肖云天的报道见了报，他们才反应过来要采访，多少有些马后炮了，网络媒体竟然落后于纸质媒体，这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而且这个记者讲话时隐隐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气势，比起肖云天他们昨天的平易近人，相差太远了。
第五十二章 反面
“对不起，我还要回去给妈妈做饭，没办法接受你们的采访。”夏遥的态度不卑不亢，晃了晃手中的菜，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你不用上课吗？”那个记者看看手中的表，目光锐利，充满了试探。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接受你们采访。”夏遥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在心里冷笑一声，她被开除的事情，云留论坛上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他们身为网站记者不会不清楚，却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作此一问，不知道是何居心。
“我们听说你被学校开除了，是不是真的？”记者不死心地问。
“哎哟，学校开除你了？你是不是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夏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卖部大婶就大惊小怪地嚷嚷道，“你们看看，小孩子没有正经家长管教哪里行，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大婶就这么盼着我不学好？”夏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学校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开除我的，相信很快就会查清楚。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样的校长，那样的学校，我倒觉得继续留在学校上课才是真正的不学好。”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真是没礼貌！校长也是你能够随便说的？像你这样的孩子难怪被学校开除。”大婶被她噎了一句，十分恼火地瞪着她。
夏遥微微一笑，并不回嘴，拎着菜就往家里走去。
“你看你看，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么不讲礼貌，疯子家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活该被学校开除，就应该被关到管教所去……校长怎么了？学校怎么了，咱们社区里的孩子都在那儿上学，大家一个个都好好的，就她被开除了，究竟是谁的问题啊……”她的态度让大婶更加愤怒，在她身后说个不停。
“说的也是，毕竟是疯子家的孩子，有人生没人养……”
“你们是记者吧？报纸上怎么净说好话啊？你们都没考虑过我们这些做邻居的感受，天天和一个疯子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的日子过得多害怕，你们知不知道啊？”
“就是啊，那个夏方莲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发起疯来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有个疯子在路上砍死人呢。”
“对啊，疯子杀了人，还不用偿命，那死可就白死了。”
“你再看看夏遥那态度，就上了一回报纸，就傲得和什么似的，我看她八成也是遗传了她母亲的疯病。”
“那可就不得了了，咱们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话语飘到夏遥耳朵里，她还真没当一回事，这样的话伴随了她十几年，早就已经免疫了，不会因为这两天别人对她的关注，就突然变得敏感脆弱起来。
云留网的记者连平反应虽然慢，但也不是个笨人，她知道在夏遥这个新闻上她已经慢了云留日报一拍，再报道类似的东西并不会引起大众的注意，何况云留网和日报不一样，他们没有官方背景，没有人会要求他们一定要弘扬正能量，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一定要从日报的反面进行报道，努力挖掘出一些新的东西，更吸引眼球的东西。
什么东西会比真善美更吸引眼球？那当然是假恶丑！现在的社会人们已经不再相信通篇溢美之辞的官样文章，他们更喜欢看揭露社会上的黑暗面的报道，如果能从反面多个角度对这个事件进行专题报道，一定会更赚点击率。
记者连平微微眯眼，目送着夏遥离去，却没有跟上前去，她已经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些是云留日报的记者在之前的报道中始终掩饰的，夏遥本人桀骜的性格，邻居的恶意揣测，还有她的母亲夏方莲的病情由来。
可怜人一定有可恨之处，这是现在读者最喜欢看的，他们热衷于挖掘一些深层次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客观和智商上的优越感。
一个困难的家庭非但没有得到同情和帮助，反倒要承受学校老师和邻居的刁难，这些人丑恶心态的起因，夏遥外公外婆当年的异常举动，不正好是这件事的爆点吗？关于夏遥被开除的这件事，恐怕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挖掘。
他们相信任何悲剧都有其根源，他们要顺着根子往下深挖，那才是一篇有价值的深度报道。
“走，我们去学校。”
“大爷，我们是云留网的记者，我们想采访校长。”
“校长不在！”门卫大爷一看到对方是记者，就吓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们不过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学校，怎么最近这记者一茬又一茬的来，听说是有什么负面新闻被教育局抓到了把柄，校长被他们弄得焦头烂额，学校刚刚特地交代过，绝对不能放记者进来。
“校长不在的话，副校长在吗？教导主任在吗？随便一个校领导都可以……”
“砰！”连平话还没说完，传达室的窗户就被大爷猛地拉上了。
“都不在！”窗户里传来大爷中气十足的吼声，随后连窗帘都被拉上了。
四个记者面面相觑，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不可能进去。
“你们看那儿。”一个年轻的男记者指着校门口的柱子，“这里原来是贴那张开除决定的，现在已经没有了。”
“还有这个。”连平指了指柱子上残留着的印记，示意摄影记者上前拍照，“应该是他们撕掉了决定。”
“如果我们能查到那个发帖者是谁，直接采访他就好了。”男记者有些惋惜地说。
“肯定是学校里的人，虽然他匿了名，但以那个发帖者的文笔来看，肯定是老师，还是语文老师，”连平微微一笑，小学生可写不出煽动性这么强的帖子，“会熟练运用我们云留论坛造势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一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应该不难找吧。”
另外三人用敬服的眼光看着她，连平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这不难猜，说不定学校都已经查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