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姑妈。”
时汕接碗,只听陈屹舒又添了句,“给你多加了蜂蜜,很甜,也不会不健康。”
啜饮了一小口的人,骤然微窘,她自然知道那天发烧在厨房里和慕郗城的话,被陈屹舒听见了,现在又成了她新的偶尔取笑她的话柄。
难得看她高兴,时汕不会扫长辈的兴致。
见煮好的鸡汤,陈屹舒在向保温桶里装,她出于礼貌,问,“邹婷小姐的腿和手臂,现在好一些了吗?”
“邹婷小姐?”
陈屹舒被时汕的话给逗笑了。
时汕以为对方先自己的话太过生疏客套,于是她又改口问,“那我该叫邹小姐?”
“不,不用,汕汕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听着陈屹舒的话,时汕纳罕,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实际上,早年,陈屹舒就知道,邹婷这孩子因为嫉妒小侄女陈渔样样都比她好,所以有点针对她。
而,小侄女又被弟弟陈屹年惯得有些心高气傲,冷淡的很。
对邹婷这丫头也没什么好感,自阿渔十几岁起,就一直叫邹婷,邹婷小姐,或者邹小姐。
少女时期,邹婷听到也恼火的很,她也开始对她生疏,叫小侄女陈小姐。
就这么的,一来二去,似乎是习惯了,长大了自然没那么多的矛盾隔阂,但两人还是就这么叫着彼此。
有点像昵称,也有点像是少女时期俏皮的外号。
*
小侄女在世的时候,邹婷那丫头,为了和她比,每天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学习成绩也因为阿渔在,她上进的很,就想和陈渔一决高下,一直努力地学。
那么年轻,那么好斗,不服输。
直到,小侄女过世,陈屹舒看在眼里,现在的邹家大小姐有些偏执。
邹婷虽然不喜欢阿渔,却是真的欣赏阿渔。
自己总是说她坏话,而别人,谁说陈渔一句坏话都不行。
她将她当成是,最好的对手。
少女心思的复杂,多变,阴郁,种种扭曲的缠绕在一起。
明明恨得咬牙切齿,真到后来人没了,又像是丢了魂儿。
陈渔刚死的那一年,不单单慕郗城,连一向看陈渔不顺眼的邹婷都落魄了很久。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她很颓唐。
甚至一直靠自己的邹家大小姐,竟然毕业随随便便就听从了父亲的安排,进了邹氏做总监。
贯着‘富二代’的名号,她不再在意别人怎么看。
直到,时汕的出现,陈屹舒发现以前那个邹婷似乎又回来了,不过比之前更加的极端。
常常让,陈屹舒感到不太安心。
今天,听时汕称呼邹婷,叫‘邹小姐’、‘邹婷小姐’。
陈屹舒倒是觉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陈渔和邹婷的小时候,少女闹别扭闹,禁不住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陈屹舒盛好了鸡汤,还有意留了很多给她。
阿汕说,“不用了,我不饿,不喝。”
陈屹舒笑笑,“那就让郗城替你喝,反正他爱吃你碗里的。”
又调侃她,时汕有些无奈。
正巧慕郗城从外面回来,看阿汕端着冰爽的绿豆汤,走过来就着她的手端起来,就喝。
陈屹舒瞬间就笑了。
被她一猜猜了个准,时汕这下不尴尬都不行。
某人继续霸占她的碗,喝她的绿豆汤,陈屹舒打趣一句,“给阿汕留一点。”
慕郗城说,“这难道不是他给我的?”
“想得挺美,自己盛。”
将保温桶和几道家常菜收在餐盒里,陈屹舒不再继续和他们戏谑。
“晚饭的菜单,我已经给厨师说了,晚上会准备好的。”
“嗯。”慕郗城重新盛了一碗绿豆汤,喂阿汕喝,倒是不耽误和陈屹舒的对话。
“姑妈,要不要章远送您?”
“不了,自己开车吧,省得麻烦。”
“那,您路上小心。”
“行了,累了一天和阿汕好好休息吧。。”
时汕喝了两口绿豆汤,心里却沉静地在想:邹婷住院这么久,除了那天不冷不热的去看过一次,倒是真的没听过他再提这个名字。
似乎对于这个表妹,可有可无。
倒对邹家华和陈屹舒很好。
这个男人和邹家的关系,确实复杂。
“汕汕,在想什么?”
看她出神,慕郗城低头问了她一句。
时汕找回自己的思绪,却在看到帮她端着白瓷碗的男人,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她的是带错位置了,那么他的……
伸手,轻触了一下慕郗城的手指。
看到阿汕主动碰触他的手,慕郗城一愣,转念,又换了手端碗,让他妻子随意碰触他的手。
时汕眼睫轻颤,摸着他手上的戒指,睨他一眼,问,“慕先生,也带错了位置摘不下来了?”
慕郗城瞬间,脸上有了笑意。
这个机灵鬼!
“那,阿汕觉得呢?”
时汕沉静着一张脸,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男人十足狡猾,是她质问他,现在她却把问题扔过来给她。
想让她替他开脱,她没那么容易就进语言陷阱。
后来,半晌不听她说话,身边的人突然说,“既然汕汕的戒指带错了位置,成了婚戒,那老公自然配合你,谁让我们阿汕有一双小白胖手。”
时汕窘迫,只是戒指不和尺寸,并不是手的问题,可他就老戏谑她的手,想要看她‘出丑’。
早上戏谑说了一遍就罢了,下午回来又说一遍。
握紧手指不给他看,她想扶开他。
却见,身边的人,放下白瓷碗,握着她纤白的手,凑到唇边亲吻,密密层层的吻落在女子青葱一样水嫩的指上,有种不一样的悸动在恣意蔓延。
时汕看着亲吻她手指的慕郗城,眼神里除了淡漠还有迷惑。
心机深重,一把将她推进游泳池里差点溺水淹死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
算计她,给她脱光衣服,拍照威胁她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
安慰她,帮她找陆时逸,带给她陆时逸安全消息的,还是眼前这个男人;
现在,正吻着她的手,缱绻情深的,也是眼前这个男人。
——慕郗城,你究竟能变化出多少人.性的不同面貌?
看不透,看不明白。
她现在看他,只会觉得眼晕。
…………
晚上,邹家照旧只有时汕和慕郗城。
时汕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直看进去了,忘了时间。
相反她有意注意着客厅里,滴滴答答的时针分针在表盘上走针的声音。
终于,8点一到,她站起身,放下手里那本书走到了慕郗城面前。
“怎么了?”
那人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键盘,没抬头看她,也知道面前现在站得是谁。
“明天周六。”
“嗯。”笔记本电脑合上,放置一边,他的目光对上她的。
这就是慕郗城,手边还有一堆文件没来得及处理,可他一个下意识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动作,在忙碌,只短短地几秒就看向和他说话的人,对视。
通过这样的方式,体现出他待人的礼貌。
令时汕不得不喟叹:这个男人太懂得用一些小细节来抹煞女人了。
而她,如果没有和十一度过生死的相处,大致也很难不沦陷。
——他太危险。
“汕汕,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我只想出国一趟,和你说一声。”
慕郗城皱眉,不过脸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浅笑,他说,“周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非要出国?”
时汕用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他,不言语。
慕郗城瞬间了然她的意思。
依照时汕的性格:能和他说一声已经实属不易,他追问她所做的决定,她已经不愿再继续说。
慕郗城伸手,让她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阿汕要是想出国散心,我们可以计划一下,一起去……”
直接打断他的话,时汕说,“不了,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明天一早的航班。”
慕郗城怔住,屡次不给他面子,大致只有眼前这个人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和四年前的陈渔一样,时汕那么直率,甚至都不愿意善意的用谎言骗骗对方。
零六年以前,他是爱极了陈渔的直率坦白,那么骄傲的她可以为他放下一切自尊。
可,现在,也恰恰是这份和陈渔极度相像的直率和坦白,刺人刺的要命。
既然,她都订好了机票,也都这么坦白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生气?
岂不是太幼稚,他又不是才二十出头。
将近30岁,他只能平静地问,“阿汕,想要到哪个国家去?”
“德国,柏林。”
意料之中,所以慕郗城浅笑,是无奈,是纵容。
“那阿汕要不要简跟你一起去,这样有个照应。”
“我要一个男人跟我去干什么?”
慕郗城想想,觉得也对,她都不让他跟着,别的人怎么会肯。
“那好吧。”用带着戒指的那只手轻拍时汕的肩膀,他问,“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