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不知道干坐了多久,大门推开落锁,点了一支烟的人没忘了嗤讽,“陆先生,来了。”
慕郗城足够狠,他懂如何客套生疏,也懂如何刺痛麻木的他。
“我想去看看陈渔。”
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慕郗城拿了车钥匙,前往墓园的路上,故交旧友四年重逢,竟是没有一句话。
车到墓园,四年后陈渔的墓已经不再是新坟,夏初杂草长得快,慕郗城沉默着俯身拔草,陆时逸盯着冰冷的墓碑看了一会儿,对着黑白照片里的人说,“阿渔,等我真的敢来看你的时候,竟不觉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你是不是快把我给忘了。我知道我是个罪人,欠陈家,也欠你的,你不该救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我……”
带刺的叶片划破慕郗城的掌心,血珠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他打断他,冷讽,“那你怎么不去死?”
陆时逸颓唐,“是啊,你说得对,为什么死得人不是我,不是我!”这个问题纠缠着他这么多年,难解脱。
☆、第020章:陈渔
陵墓园,如果时汕在,她一定很难相信现在直接席地坐在地上,沾了一身泥、一身土的人会是陆时逸。
如此的狼狈,如此的落魄,哪里像平日里温和的陆医生呢?
人人都说:外科医生陆医生,不但医术高还精通心理学,他的病人痊愈的不单是身体还有内心。
可,一定没人知道他学心理学,是因为自己曾有严重的抑郁症,甚至自杀过两次未果。
零年四月末,陆时逸第一次自杀选用的是过量的安眠药,结果被家人发现后直接送到了医院洗胃,他一边洗胃一边哭,彻底绝望后的男人比女人更脆弱,更疼;
时隔一周后,陆时逸第二次自杀是抑郁症发作后,他给自己注射了大量的吗啡。发现他异样的人是慕郗城,等他急救过来还在病牀上就挨了他狠狠的一拳。
那天,慕郗城看着他几近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阿渔救你,我真想掐死你和你同归于尽。”
人最痛的莫过于深爱的人离世,与慕郗城不同,陆时逸的深爱罪孽深重,陈渔因救他而死的那天,他知道自己被上天判了死刑。
———
墓碑前,每次在法国哄睡时汕才显露病态神色的陆时逸,靠在陈渔冷冰冰的墓碑前失声落泪,其中的苦涩味道只有他自己清楚。
慕郗城只是沉默,将杂草清理干净后,他周围已经散落了三四个烟蒂,烟灰来不及弹,落下又落下。
长吸了一口烟,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问,“陆时逸,姜时汕是谁?”
狼狈地站起身,喉咙哑着,陆时逸说,“姜时汕是姜时汕,陈渔是陈渔,我不说你想必也查过,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太像了。”
慕郗城拧眉。
“这世上是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
四年前,第一次在法国看到柳湘萍邮寄给他的病例资料时,陆时逸也吓了一跳,他曾长期调查过时汕会不会是陈渔,可现实将他希冀的火焰完全浇灭了。
时汕从小在法国长大,从法国国籍外祖母到巴黎第五大的学生,还有身份证,学生证,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和荣誉都证明这个人和远在国内苏州的陈渔没有一点干系。
要勉强说相同的,就是两个人在同一年的14岁,一个考上了法国的巴黎第五大,而另一个考上了国内最有名的大学,与慕郗城和他同校。
姜时汕和陈渔,都是那么鲜活地存在过的。
所以,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从血缘关系上找找她们的关联就清楚了。”
“慕郗城,你到底想做什么?”
恩怨情仇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时汕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被迫滩这趟浑水。
“阿汕不是陈渔,你不能这么对她。”
慕郗城蹙眉,“是不是,我比你清楚。”
这世上,再没比他更了解她的。
☆、第021章:催婚
苏州之行来得时候匆忙,陆时逸情绪亢奋过激,不适合谈太理智的话题。
两个人祭拜过陈渔后,一个人回了酒店,一个则回了陈家.
陈家是标准的苏州建筑,灰白的墙,褐色的木窗暗红中发着黑,窗上有明瓦,结了青苔是黛色的。
不过,因为四年前的大火,再翻修也回不到旧时的模样.。
曾经有翻修的老工人感叹:“慕先生,这宅子年纪大了,一场大火几乎去了多半条命,何必还这么折腾它?”
慕郗城给老人点了支烟,说,“总不能因为得了绝症就不再治吧.。”
那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和老宅一样都得了绝症。
只是,陈家翻修好,老宅痊愈,近似枯木逢春,而他的心病却再没办法治好。
老房子临河,一共两层,后窗对着河水,慕郗城躺在陈渔房间里,可以听到后窗外的流水声和街坊操着苏州吴语闲话家常。
翻身,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一旁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很久,他没有接。
慕郗城躺的这张牀,还有这家里的家具都是他照原来的重新换的。
如果,不是因为旧宅翻新,他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如此清楚的记着这个家里的一草一木。
记忆力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论过了多久,只要一回到这里,曾经发生的过往,一幕幕都近似利刃一样剜在他的血肉里.。
这次回来,在这个满是陈渔气息的房间里,他竟出奇的想到了远在海城市的姜时汕。
这里是苏州市,距离海滨城市那么遥远……
思绪牵引,他给章远拨了个电话,嘱咐对方的内容很简单,继续打压姜氏。
简单概括成两个字:催婚。
他要娶姜时汕,说不出是因为那张和陈渔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还是因为那骨子里不再熟稔的漠然。
太像也太不像。
可终究,他还是被吸引了。
平生第一次,慕郗城完全靠感觉下判断,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姜时汕必须是他的妻子。
毋容置疑。
这种执念生成的时候就很病态,陈渔和姜时汕,他固执地当她们是一个人,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晚上,他和四年前一样下楼到临街打包一碗苏州的海鲜小馄饨,付了钱才想起爱吃的人已经不在了,拎着走了很远,直到冷透了,他都没想过尝一口。
同样的夜晚,姜家时汕躺在被子里,想了想给陆时逸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一天不见你。
第二条:晚安,好梦。
时汕的手机没电了,所以她不知道陆时逸回她短信了没有,但是卧室外柳湘萍的咳嗽声让她沉了脸,“阿汕,程晶给你热了一杯牛奶,下去喝。”一句话说罢,是更厉害的咳嗽。
柳湘萍虽然不说,但时汕知道她压力有多大。
慕家逼得有点紧了。
☆、第022章:冷美人
时汕再见陆时逸已经是两天后,晨跑时看到他,她还有些意外。
“这两天,你不在家。”
“去见了一个国内的朋友。”
时汕点点头,对于国内环境她接触不深,自然没有人际往来,今天和陆时逸谈一个心脏手术的特殊病例,可陆医生明显不在状态,反倒是看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想谈什么?”加快了脚步她跑到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慕郗城。”
时汕脸色变了,她说,“十一,早上是一天的最开始,你确定要和我讨论这么坏心情的话题。”
“好,我们不提。”
相比姜时汕,更不想提起慕郗城的是陆时逸。一直以来他都将时汕和陈渔分得很清,然而就是分得太清楚了,慕郗城的话才让他惧怕。
甚至在从苏州回来的路上,他想:会不会一回来,时汕就不再是他的十三了。
很多年前,他爱陈渔,不求回应更绝口不说,他以为只要这样,自己就从不会被拒绝,可他还是错了,陈渔身边一直有慕郗城在,在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两个人就朝夕与共。
可,到底是青春年少,他曾那么努力的去爱一个人,单单是凭着心里的那一丝念想。
陈渔死了,人死灯灭,也熄灭了支撑他的念想。
他痛得那么身皮力竭,更何况他还成了罪人。
踏上法国的旅途,只因为揣着一颗愧疚碎裂的心,他没脸也不愿继续呆在这儿。
法国四年,一边给自己治病,一边医治姜时汕,那个时候躺在病牀上的时汕是陆时逸得的寄托,更是他逃开过去的救赎。
要问起初的他会不会弄混姜时汕和陈渔两个人?
起初还是会的。
但后来,在接受治疗的时候,阿汕的眼睛出了问题。
每天被绷带纱布包着眼睛,那样的她,被病痛折磨得瘦弱几乎脱形的她,不要说陆时逸就是柳湘萍也估计很难认出自己血亲。
而,陆时逸恰恰喜欢了这样的时汕,和她的相貌无关,和旧爱陈渔无关。
只因她是姜时汕。
零八年阿汕复健的时候,整个巴黎医院的医生都为她震惊,没有人认为她会活过零七年年中,可她撑了下来,靠自己的全部毅力,和求生的渴望。
那年她只有2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