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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夫不请自来 (玲珑绛)


陈继饶给她倒了半盆热水,也不多说什么,接过她的碗,大刺刺地坐在那儿,见她惊讶,只道,“本来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我这一日光是饮酒了,饿得不轻。刚才把你身上摔脏了,快洗洗吧。”
他吃得极快,倒也不见狼狈。楚俏背着他,在角落那儿擦完身,换了件外衫,回身见他已收拾好了,身上穿了件军绿的衬衫,指了指桌面上的口杯,淡淡道,“不早了,漱漱口早点睡吧。”
似乎看穿她的忧虑,男人躺下前又说了句,“你别担心,我既然娶了你,自会安心地和你过日子,也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
楚俏也知这半年过得浑浑噩噩,名声早就臭了,想必他也并非心甘情愿娶她进门。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重活一次,她要是再不识好歹,那就真是枉为人了。
***
窗外月华如水,楚俏平躺着。
她还记得苜菽河里的水有多刺骨,混着泥沙灌入嘴鼻是多么难受,那会儿真真是孤立无援,可又怪得了谁?
前世楚俏的父亲被供销社辞退,家道中落,楚俏还在念高三,不愿缀学,独自乘坐火车去求外祖父借钱,没想到回程途中,竟意外遇到一队军人追击正在逃窜的犯人。
陈继饶身手了得,早在搏斗中缴了那逃犯身上的器械,但没想他还留有一把匕首,他自然不好强攻,谨慎地对持着,楚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
那逃犯是出了名的狡猾,自然警觉到身后有人扑来,反手就把她劫持了去。重获自由的陈继饶立即上前解救,但还是迟了。
无恶不作的逃犯怀恨在心,一刀就挑了楚俏右手的筋脉。
楚俏原本可以顺利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从未料到有一日会废了右手,从此一蹶不振。
楚俏虽农村出身,但楚母一心想着她考上大学,到大城市去的,自幼没让她干过农活。她倒也争气,在班里成绩丝毫不输男同学,手废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一下被劈蒙了。
楚母每日也是以泪洗面,闺女的大学梦没了,只得在农村里过活。但她娇生惯养,身子骨也弱,哪户人家肯娶她?
而她救下的那几个军官,也只陈继饶没有娶妻,于是,楚家开口,希望陈继饶娶了唯一的女儿。
陈继饶也是个有担当的,为了报恩,竟真说服了家人,娶了楚俏。
楚母这才觉得雨过天晴,但楚俏仍无法接受辍学的厄运,性情大变,脾气剽悍,一直觉得陈继饶对不起她,在陈家作威作福,又受恶人挑唆,闹得与丈夫离心,婆媳妯娌不和,恶名远扬。
好在陈继饶念及恩情,并未休离了她去,反倒叫她随军,可她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地挥霍,根本不会过日子,三天两头地大吵大闹,与楼上楼下的邻居不和,闹得陈继饶升职无望。
楚俏又被有心人利用,怀疑陈继饶外头有了人,吵着闹着,甚至情愿上吊也要离婚,陈继饶没法,只好妥协。
离婚后的陈继饶救了一位军长的女儿,倒是平步青云了,她又觉不甘心,缠着他不放,终是把陈继饶心里的愧疚消耗殆尽,在一次边境贩毒追捕中,因伤神意外丧命,彼时楚俏后悔莫及,无颜回家见父母,跳河自尽。


第6章:日上三竿才起来,你还有理了?

前世的回忆纷纷扰扰,末了,楚俏长叹一句。
良久,她侧过身子,只见男人紧闭着眼,单手搭在前额。
楚俏望着他英武的轮廓,悠悠启唇,声线轻颤,“把这段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强加给你,我很抱歉。爸妈只我一个女儿,手废了那会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只当给我一方小地头,容我苟延残喘就是了。”
话音清冷落地,男人刀削的面庞仍旧英挺无波,她又悠悠地叹了口气,翻身对着墙壁。
本以为来了陌生的房间,会睡不着,不过折腾了一天,楚俏也真是累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反倒是呼吸绵长均匀的陈继饶,猛然睁开凌厉的深眸,脸色瞬息万变。
次日,楚俏是被一阵难听的唾骂声吵醒的。
那尖锐的高嗓门,不用看也知道是孙英,“这都什么事儿?一个病秧子嫁进门也就算了,这锅锅罐罐的一股子药味,大喜的日子也陪嫁来,真是晦气!”
楚俏一下想起来了,前世也是成婚第二日,她母亲叫人送来了她在娘家用的罐盆和药,婆婆嫌晦气,给摔了。
那时她气不过,当场扑过去和孙英厮打起来,孙英被她撕扯得鼻青脸肿,闹得她剽悍的恶名村人皆知,陈继饶脸上自然不好看,第二日就回了军区。
仔细想想,她确是得理不饶人,不过孙英骂人也实在太难听了,“都被供销社辞退了,还以为楚家有多了不起似的!日上三竿,哪家的媳妇不起来做饭洗衣了?手都残废了,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草药进来,是怕老陈家不够倒霉?”
楚俏默默听着,努力说服不在意,但人心肉长,只觉得闷得慌。她爬起来,换了一身碎花外衫。
她正在梳头,又听院子里响起柔和的女音,“婶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孙英心里正堵得慌,没好气地往门口一看,见来人正是镇长的女儿秋兰,立刻转怒为笑,“秋兰,你咋来了?”
秋兰,楚俏认得她,是陈继饶一块长大的青梅。
秋兰也笑,不过瞧着满地的药草,不大自在道,“我来找继饶哥说点事儿,婶子,您这是……?”
孙英见她手指着地面,又想起屋里的楚俏,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怎么说晦气?这人才来,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带到我们陈家,真是晦气!不说这些了,秋兰,快进屋,我去给你叫人。”
有了由头,孙英理直气壮地跑去踢门,“继饶,秋兰来找你了。”
听着这语气,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楚俏说不出什么滋味,打开门,低头道,“婶,他不在屋里。”
“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孙英冷冷撇向她道。
昨天累了一整日,楚俏夜里睡得死,摇头道,“不知道。”
孙英眼睛扫向了她,话里明显是责怪,“你这是怎么做人媳妇的?要是起早,能不知道自家男人去哪儿了吗?”
说完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行了,快去洗把脸吧,家里来客人了也不知道招呼。”
镇里谁不知道孙英这人刻薄蛮横,楚俏想着反正在陈家也呆不长久,闷不吭声地忍了,跨出门却见地上洒满了草药,熬药用的砂罐也碎了,心痛不已。
这半年她自暴自弃,母亲为了照顾她,半年来也没心思下地,耐心劝着她,不然她的手真要彻底废了。
母亲念着她,生怕耽误治疗,一并将砂锅药草送了来,却遭到这样轻贱,她怎会不心疼?
楚俏心头苦涩,一语不发地瞪着孙英,只瞪得她脊背发凉,反被孙英瞪回去,“看什么看?日上三竿才起来,你还有理了?”
楚俏梗着脖子,忍了又忍,这回是真怒了,全当没听见,鼻头酸涩,蹲下身去捡药草。
她没捡多久,只听门口“吱呀”一声,从地里回来的陈继饶,放下锄头,沉沉开口,“这是怎么了?”


第7章:横竖也是个废人

秋兰还没进屋,正立在门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楚俏出丑,这阵子憋了一肚子的气正等着释放。
秋兰没有料到陈继饶不早不晚地回来,似幽似怨地唤了一声“继饶哥”,眼睛就红了,几步小跑着过去,而楚俏就蹲在一旁。
她眼睛扫到楚俏跟前的草药,有心试探陈继饶对楚俏的态度,一下有了计较,故意一个趔趄,踉跄一下,直接踩在楚俏的手面上,甚至还使劲地碾了碾,直接扑到了陈继饶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秋兰的鞋底又厚又硬,还沾了不少泥沙,偏偏踩得还是右手,楚俏打小在学校念书,以前楚父在供销社供职,没吃过什么苦头,手面白嫩光滑,被她猛然一踩,痛得吱不出声。
她一听男人沉闷焦急道了一句,“小心!”抬眸一看,却见陈继饶僵硬着身子,双手扶着秋兰,一动也没有动地立在那儿,并没有推开怀里的秋兰,刀削的脸上带着一抹愧疚之色。
两个人不管不顾的站在门口搂在一起,而他也回应了,仿佛他们才是一对,而她根本就是多余的!
即便这一世没脸在男人身边长久待下去,但毕竟心里也装着他,这一幕实在刺目,楚俏只觉得心被狠狠一蛰,通红渗血的手也不着痕迹地隐在身后,低下头不愿看他。
楚俏努力说服自己,陈继饶对她陌生,无视她也是常人之情。她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她只当他是陌生人好了。
气氛很诡异,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有秋兰扑在陈继饶的怀里低低的哭着。
直到后来回来的陈猛打破沉默,“这是咋了?”
陈继饶这才如梦初醒,豁然推开秋兰。
众目睽睽之下,秋兰闻着男人充满汗味的气息,根本不愿离开,但也没脸继续待在他的怀里,偏偏陈继饶手快的先将她推开,像是被他拒绝一般,她只觉得没脸见人,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楚俏置若罔闻,忍痛捡着沙罐碎片。
陈继饶淡漠的目光触及妻子轻颤的手,英挺的面色一沉,心头闪过一丝愧疚,眉头紧蹙,并没有理会秋兰,而是蹲下身,问,“怎么回事?”
“不就是药散了,沙罐碎了!”楚俏吐气如兰,话说的轻松,语调却分外变扭,她自己都为之一惊,手也不由捏着碎片,连扎到手也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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