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苏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多长时间,谁都不知道。
整整一夜,明真医院内部戒备森严,所有暗卫都护着这个特护病房。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陈智睿来到病房外面。保镖队长两眼乌青,见到特助来,上前说:“特助。”
“一晚上都在这儿?”
保镖队长说:“是……总裁还在里面,大伙儿也不敢撤。刚换的班。”
少爷才出了事,大伙儿如今都在戒严状态,手底下人可以歇一歇,作为队长的他是万万不敢歇的。陈智睿点了点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开电脑,默默草拟好第二天所有会议撤销的通知,随时准备发送到整个集团去。
正在斟酌要不要发送出去时,病房门开了。
苏烈走了出来,依然举手投足充满霸气,一夜未睡似乎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影响。除了下巴上稍为冒出一点儿青色胡茬,依然是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致命性感。
“总裁!”陈智睿为首,大伙儿齐刷刷地从苏烈鞠躬。
苏烈挥手让他们站起来。
“总裁,今天的行程……”陈智睿尽职尽责地紧步上前问。
苏烈说:“我上午有一个会议?”
“是。”
陈智睿心想,幸亏自己工作坐在前面,写好了邮件。否则的话到时候各个分公司的人都来总部了,难免费一番口舌去应付。现在时候还早,发出去大伙儿就不必麻烦……
还没想完,苏烈说:“会议结束之后,我去一趟乔氏。”
陈智睿脱口而出:“好。”还没说完,发觉不对:“会议结束……那么会议照常进行吗?”
苏烈无视了他的惊讶,点了点头:“嗯。”
看看手腕上的江诗丹顿特制版,说:“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回去吧。这边的手续留一个人来办理好就行了。”
他威重令行,说一句,陈智睿答应一句。苏烈身高腿长,走路速度极快,等到吩咐完毕,已经来到了接他的宾利慕尚旁边,司机为他打开车门,苏烈坐了进去,最后看着陈智睿,深深嘱咐:“还有就是,不要停止寻找太太。”
陈智睿肃然听命,目送着那闪着宝石般光芒的超级豪车只剩下一个黑色小点,这才站直了身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别的都好说,要找太太……
既然她已经铁了心要逃走,茫茫人海,要找到她又谈何容易?
……
乔明一听到苏烈拜访,立马排开所有会议,单独接见苏烈。
苏烈脸色比平时要白,没有血色的脸刀凿斧刻,线条完美。深邃的眼眸像碎玉,像星星,深不见底,能够把人的魂魄全都吸走。乔明看着苏烈,眼睛几乎移不开。
甫落座,乔明就迫不及待地说:“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年轻时的苏末离,并非绝色。但是颀长的身材和清冷出尘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把她从人群里轻易分辨出来。
“陈年旧事,我没兴趣。”
苏烈说话依然简单扼要,反而乔明此时此刻充满了脉脉温情。他毫不介意苏烈的冷漠,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他:“不要这样。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和末离有关的消息了,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烈有些厌恶地看着乔明。
“对你来说,或者是很美好的回忆,对于我和母亲,却是耻辱。”苏烈负气冷笑,“苏家最有前途的大小姐爱上来打工的项目主管,而且还私奔……你最后拍拍屁股走人了,我的母亲却被家族扫地出门,受尽唾弃。乔明,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这种陈年旧事?”
他有心不说,偏偏乔明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那些被尘封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撕开,底下腐烂发臭的脓血顿时全部迸发,散发着仇恨的味道!
乔明脸上的表情,活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颓然地向椅子后背退缩下去……目瞪口呆……
“末离……被赶出了苏家?”
…………
遥远的川南大地上,群山峻岭之中,有一座神秘的庄园。
这是一块家族墓地,守墓人张伯守在这里很多很多年了,久到村子里的小孩子天然认为,张伯生来就在这里,生来就是守墓人。他们难以想象一个没有张伯的墓地,也难以想象张伯不是守墓人的身份。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小孩子们就簇拥到张伯身边,张伯照例在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果来分给孩子们吃。
吃完之后,还看着他们在碧绿的草地上玩耍,爬那些不知年岁但是光滑无比的大理石石像。
墓园阴森的地方在里面,外围这个小公园,在这个因为房地产过度开发而匮乏绿地的小地方是非常受欢迎的。
奇怪的是,多少年过去了,周围的农庄一块一块被拿走,耕地全都变成了水泥房子,这一片墓园却遗世独立一样,静静地伫立在这里,除了一年一度的祭拜之外,没有任何人来这里,也没有任何房地产商敢打它的主意。
它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存在着,并且似乎将要永远存在下去。
这天张伯正在分发糖果,忽然之间,发现存货不够了,剩下三个没有分到糖的小孩撅着小嘴:“张伯,偏心哦!”
第五三八章 苏烈往事(1)
“乖,张伯没有偏心。昨天晚上闹老鼠,糖果罐子被咬了,大老鼠偷了三个糖果走呢。”
张伯和小孩子们的视线一起移到后面站着的年轻女孩身上,女孩儿打扮得像个背包客,鹅蛋脸上黛眉远山,星眸潋滟,淡粉色的唇好像四月山上的野樱花,婉约妍丽中,又带着高雅的气质。桃李欠其风采,芝兰缺其娇艳。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女孩儿从背包上拿出一袋进口巧克力:“来,你们去抓大老鼠。谁把老鼠消灭了,这袋巧克力就做奖品好不好?”
孩子们欢呼起来:“好!”
解决了张伯的困境,张伯友善地对那女孩儿笑笑,正要回身入门,身后忽然穿来一句:“请问,这里就是苏家墓园了吧?”
张伯一怔,停下脚步。
回过身,看着那女孩儿:“你是什么人?”
女孩儿笑了笑:“请借一步说话。”
……
张伯住的地方很简陋,没有过多粉刷的房子里,放着一张双层床,角落里放了一台电视机,一张茶几,一张椅子,仅此而已。女孩儿走进房间里坐下,昏暗的房间里顿时好像亮堂了不少。张伯搞不清楚到底是女孩儿身上自己发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局促不安地坐下,张伯搓着手说:“姑娘,您找我一老头子有什么事?”
女孩儿沉默着,满怀心事。
张伯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根香烟来,给自己点上,狠狠抽了两口,才稍为平复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女孩儿一开口,又把张伯给吓一大跳:“当年张管家在苏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软中华都要抽特供的。如今在这儿抽五块钱一包的红双喜,会不会太委屈了?”
张伯手一抖,大大一坨烟灰抖落地上。他强作镇定说:“姑娘,你什么意思,我老头子听不懂。”
然而女孩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一霎不霎地盯住了他。
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澄澈潋滟。
那一眼到底的清澈让张伯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人。
“是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女孩儿年纪足以做他的女儿,张伯却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他用力甩了甩脑袋,仿佛要把脑子里的什么东西给甩出去,他冷起脸,霍然站起:“姑娘,我真不懂。要是你过路来这儿歇脚,歇过就请走吧。后面是墓园,入了黑之后可是很恐怖的!”
可是女孩儿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反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张伯看出来了,虽然女孩儿风尘仆仆,一条裤子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是走线精良,确凿是超级大牌的产品无疑。
他更加不安和抗拒起来,站在原地,冷着脸,防备十足。
突然之间,那女孩儿抬眼看着他,大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张管家!你还记得苏末离吗?你还记得,她怀着孕被抬到这个墓地里,他们准备活埋她,是你和苏鲁大叔把她救下来的吗?”
霎时间,张伯脸色大变!!
哪怕是昨天平白无故地响起了旱天雷,他都没有此刻那样心惊肉跳!!
女孩儿依然那样看着他,恳切地说:“这儿很安全,没有别的人。张伯,我就想来问一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沉重不堪。张伯过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是谁?”
“我是……苏烈的妻子。”
得知来人的身份,张伯忽地发出一声很响然而毫无意义的声音。他怪笑一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慕颜一言不发,在他面前打开手机,里面是苏末离和白芷茹的那张照片:“这是我们妈妈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