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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爱上她 (呀打酱)



那手打在他身上,疼是不疼的。

她动作停了,忽然抬了眼,红圈圈的眼,眼泪刷得淌下来,淌得厉害了,她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下,嘴唇仍旧抖着,话也念不清楚了:“你……你……你……”

她呜咽一下,到底止了眼泪,只是羞恼地轻踢他一下,抬了眼瞧他,唇一咬,负气地骂:“坏人!”

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她两手并用,拼命地拍他,嘴里低低叫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承钰被倒打一耙,捉住她的腕子,他微低了头,对上她红色的眼,好气又好笑地问:“我是坏人你是什么?嗯?”

她看着他的脸。觉得似梦又幻,活生生的,却又怕是大太阳下扭曲的光的折影。

她摸他的脸,轻触一下,又触电一样离开,怕一碰就没了,梦就碎掉了。好半天,她手又覆上去。温温的脸,是真的。她咬着唇,忽然笑了,“我是坏人家的宝宝。”

承钰拇指头蹭上她下巴,温嫩的一小块。他挑眉:“坏人家的宝宝?嗯?你说你是坏人家的宝宝?”

她嘴巴还在咬着,倏地抱住他的腰线,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嗯一句。

承钰说:“坏人才不要这样的宝宝。”

“要的。”

“要的吗?”

“对。”

他说:“不要。”

“不要也得要。”

“哦?”

“嗯。”

“哦。”

她说:“哦!”

她闻到他的气味,感受到他活生生的体温。只觉得真是好啊,温暖极了。可是日头明明盛得很啊。她一边嘴里头说着话,忽然心里头又想自己五十个小时没有洗澡了,会不会有味道,怎么能靠这么近呢,哎不应该靠得这么近啊,他是不是闻到了?

忽然有声音在她耳边传来了,声音问她:“为什么不回信?”

她问:“什么信?”

他垂了眼,说:“没什么。”他心里想:她没收到。她什么都不知道。

……

他们约好了在傍晚的时候见面。下午的时候承钰洗了个澡,他换了背心出来,又把胡子剃了剃。他走到公共活动空间,放着一首嘻哈摇滚乐,墙壁上有女明星的大海报。有人正坐在沙发上,佝着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中操控器按得激烈。

他往那人眼前一站。一片阴影落下来,视线被突然挡住,游戏里的人物怪叫一声,失了血气倒地。

打游戏的人气得嘴巴都要歪了,讲:“你大白天发什么神经病啊?”

承钰居高临下地静静看他。看得那人心里都渗出了寒气。

他终于开了口,问:“我是不是比刚来的时候难看了?”

那人:“哈?”

承钰也没指望答案。他迈了腿,再次向浴室溜达去,就着镜子细细看自己的脸。好像是比以前黑了啊……

难怪临走前她没有回头多看我一眼啊……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建筑物里。陈简洗完澡,慢腾腾挑了件衣服,只觉得这件太素,那件腰身太肥大,怎么看都是不好不满意的。她懊恼没有多拾的行李。最后勉强选了一件,可到底出门还是要披裹一件黑黑的袍,叫人讨厌。她终于捯饬好了,出了门,在阳光下一照,借着一旁破碎玻璃门反光的面,见到自己的影,又觉着不好看,退了回去。仔仔细细又选了一遍衣服,还是把之前的一件穿出了门。

他们见了面,微笑着讲话,互相都觉得怎么也看不够。这真是相处中难得的和平,落日是好的,人的面也是美的。岁月可真是静好。她握了他的手,细细看他的眉眼,只觉得感动。

他们说着话,陈简说开罗真是杂乱又纷彩,说自己如何去找埃及王给王后写的情信,如何腰间围绑着坐在骆驼上缓步,金字塔的尖顶如何切下斜斜的影。承钰说训练如何磨练意志,从飞机上跳伞时的风如何夹着人的脸面,如何用一块磨具偷偷练琴……

他们对其他的一些事情避而不谈。比如关于他的母亲,关于他身上背负的官司,关于她如何忽然杳无音讯,又如何出现在这片古老而灼热的土地上。

那是代表禁地的肋骨。他们在互相的对望中达成了某种一致的缄默。

第46章

几个月后,陈简回到了开罗。她给房子续了租,看天气晴朗,包了一块玫红色的头巾,出门透气。她一气乱走,拐过一道长长的泼了水的巷子,惊喜地找到了一家昆明人开的小店,抱回去一大袋单山蘸水,用开水冲开了,一大碟,不出门的时候就着大块的白饼下咽。

她和承钰在固定的时间通话,一般是早间和晚间。她听着承钰的声音,被电流洗过的声音,隔着千万里的距离,觉得真是温柔又缱绻啊。

她同样在杂货铺找到阿拉伯语配音的光碟,盗版的画质,生硬奇怪的腔调。那天晚上,她把《英国病人》重温了一遍,无垠沙漠,命运坎坷的男女。她看完,眼睛哭得涩了,干干得疼。她用大的绒的薄毯子将自己罩了,支了一个孤单又寂寞的塔形,眼前黑晕晕的一片,隔老大一会儿她给承钰拨了电话,给他念里头女主角写得充满感情的诗。她念着,听着寂静中自己寂寥的声响,又觉得悲伤哀叹极了。

她凄凄地念白,觉得真是把骨头都感动得酥了。念完了,她抽一下鼻子,手背一贴脸,问他:“是不是觉得老感动了。”

承钰:“……不觉得。”

陈简不依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说你是不是天生情感缺失啊?”

承钰:“……”

他想:任谁大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听半天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诗,流泪的话只能是困得流泪的了吧。

她缠着也要他念一首。承钰被她搅得没有办法了,一抬头,看到那大大的月亮,切割得弯弯的月,像银色的雪光。他沉吟,开口:“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陈简:“欸你这人烦不烦啊,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见了啊。你听好啦我不要理你了。”

承钰:“……”

他想:很好,这个说法很有强制力。

没隔几天陈简找了一个贝多因人做向导,租一台SUV,把帐篷睡袋等器具都给结结实实地绑着,自个儿跑到撒哈拉露营去。她在车载CD里放了一张《橄榄树》的碟,晚上的时候在架好的器具里烧粉条做蚂蚁上树,然后请向导吃,像三毛一样又逗又骗地告诉这个外国人这是“春天的雨”。

他们搭帐,铺睡袋,有精灵一般的小动物冒出来,小猫崽大小的耳廓狐,黑圆的眼睛和鼻子,长圆的招风耳,被火光映照着,乳白色或淡黄色的皮毛。缓缓警惕地走。她从包中掏出橘子,一只又一只,蹲了身,蹭了地滚过去,看着那爪子按在橘皮上,拍着揉了个滚。

她觉得真是快活又自在。到了接近休憩的时候,篝火仍旧腾腾噼里啪啦,她躺了地,手指交叉着放在脑袋后面,天气是晴朗见星的,星星密集而繁复,天幕上刺了一个又一个亮的点。起初真是觉得漂亮,怎么能这么漂亮了。望得久了,又觉得落寞,心里希望看这样漂亮东西的时候身边是有那个人的。

一个人,便是再美丽,心中也是觉得没有意思得紧。

她又想到这星辰,无数的星辰,离地球足足有数个光年之远,而自己现在肉眼所见的星光,不知是多久以前发出来,经过漫长距离,才能在现在传进眼睛里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光景,和这动辄上万上亿的时间比,真是渺小得不忍去想。

第二天她醒来,鼻子被堵住了,一吸,被热腾腾的空气熏了更是难受。陈简心里头想:寂寞是害人生病的情感。

她找到贝都因人说今天就回去。

贝多因人说:“今天就要回去吗?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形成还没有结束?真的要回去吗?”那人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头巾下露出的眼睛瞪着看她。

陈简自揣拿捏准了他的想法:“……我不会缠着你们要退钱的。”

贝多因人:“……好。”

可能自觉没有尽责,回去的路上贝多因人掏尽了肚腹给她讲各种关于这片土地的传说,游牧人的历史。

贝多因人突然问:“2004年离1979年隔着几年?”

他正比了手指头数着数,陈简脱口而出:“二十五年。”

贝多因瞪眼张口:“算得这么快,”他合了惊讶表情,继续说:“那就是25五年前2月的一天,撒哈拉沙漠下了半小时的雪,低温冻死了很多棕榈树的害虫。你知道沙漠下雪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出现了真爱。”

陈简:“哦。”

贝多因人:“你们小姑娘不都是喜欢这些故事吗?”

陈简:“哦。”

贝多因人:“……”

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在床上打了个滚,将自己裹成了波西米亚色的团团的茧。她蜷在虫茧里给承钰打电话。两个人讲了好久,最后要睡了,陈简最后说:“你不要挂了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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