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把“飨食陪侍”全归为雅妓行列了,也许,是有食客吃喝间会动手动脚,把“飨食陪侍”这个已有千年本蕴含深厚文化含义的职业给歪曲了。
天朝古来就讲究饮食的“飨聚”,要一个人独自进食,即使不算惩罚,文化里也被视为一种日常的不幸,一种不无悲凉的境界了。
所以,有个人陪着你吃。分享美味,分享感受,分担食量,不浪费也愉悦兴致,何乐不为。
无疑,纯南在这一行里是叫人迷恋的,
首先就是刚才说的那两点,她漂亮,赏心悦目;性格好,善解人意。
再就是,着实学识不菲,聊起天来,有意思。
“石家饭店”是苏帮菜,她也是苏南人,韩照记得她说到的苏帮菜的每个部分,最记忆犹新,她说苏帮菜里许多名菜都出自“堂子菜”,又名“书寓菜”。这些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酒菜一向精益求精,客人又多因吸食鸦片而导致味觉迟钝,堂子里的私厨于是在口味上加重刺激来讨好。所以苏帮菜多偏甜重。
说实话,韩照肯定不好这口,但是因着她在此,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来,渐渐,倒是真有些沉迷了。
想着这些,韩照还是调整了刚儿不畅的心情,准备和以往一样好口胃好兴致走进去。他承认自己贪享乐,是个一向不亏待自己的人。
却,
还下不了车了。
看来就是这“石家饭店”出的事,
门口闹哄哄,有扯皮拉筋的事儿。一些食客见状纷纷车也懒得下直接掉头,可又有些食客坚决向往里挤,这样就造成交通的堵塞。
韩照掏出手机,
“毕师傅,出什么事了。”
打去电话的是“石家饭店”的大师傅,
对方一听是他,赶紧说“韩先生您也过来吃饭了么,哎呀,您来的正好,有人在找纯南的麻烦……”
韩照透过车窗看着门口,确实也见人在叫嚷,“老子花了钱,凭什么不能点她!……”醉醺醺。
“好,知道了。”
韩照将车还是尽量靠路边停,不能再给通行添堵了。
一手放在西裤口袋里,向饭庄大门口走去,
“借过。”
拾阶而上,如普通食客礼貌借道。
“韩!……”
总有认出他来的,眼睛都瞪大了!
韩照确实常来此捧场,但是,很少走正门。再怎么不讲特殊,他身份特殊确是事实!也不是矫情,还是少点关注好。
今天确实也是无奈之举了,还是搞了特殊。他知道自己只要“出现”就能达到一定效果……
果然,
不明显吧,却也纷纷礼遇让道。
倒是那位酒大了嘴也大,同伴分明已经惊色告诉他谁来了,他却更没个把门的,
“韩照怎么了,滚开,哦,他是小太子,规定纯南就只能陪他吃饭?他要包下来了,昭告天下呀,只要说纯南是他的人,老子绝不碰!没说呀,那凭什么就他能玩儿……呜呜……”嘴被蒙住了。几人都抬起他赶紧往外走了,一人始终牢牢捂着他的嘴,边退边还直跟店家赔小心,“误会误会,他喝多了,今日的损失我们稍后一定过来全单赔偿!……”
韩照好像听着也就听着了,没回头,如常走进去。
老板也不敢立即跟上他,
韩照低调,这是历来的谨记。
待到走进内廊,老板才跑上前去,“韩先生,实在抱歉,今天不知道您要来。”
韩照还微笑地看向他,“这有什么,我哪次来还特意通知过您们。”老板陪笑着直点头。这位小太子看似好伺候,其实性情不好琢磨。京里人都听闻过他不少荒唐事,他属于那种敢干,也有个人能力平得了的主儿,算个奇才吧,不凭他老子名号,本身,这位身上就有点江湖气,扛得了旗子,成的了事。
“纯南要今天真有事不必特意叫她……”正说着,
一抬眼,看见女孩儿站在楼梯口,
双手垂立,
并无往日的静稳笑意,
不过虽稍显忧伤,却依旧亭亭玉立之感。
这模样,是叫人心疼的。
韩照走过去,老板已止步不前,扭头走了。
韩照依旧带着微笑,
“怎么了,我觉得不是外头那人会把你‘忧伤’成这样吧。”说着,抬起右手,虚扶她的背,两人一同上楼。
女孩儿扑哧笑出来,终于放松下来,
“他只会叫人忧,伤不了我。不过,今天确实……”顿了下,扭头看向他,“陪你吃最后一顿饭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韩照一停,也扭头好好看她,
虚扶的手这会儿扎实贴在她背上了,“去哪儿,”
“出国。”
“为什么,”
女孩儿显然迟疑了下,可他一直看着她,神情平静,却透露着不容隐瞒的压迫感,
女孩儿微垂睫,
“呆不下去了。”
两人一时就停在楼梯上,
他扶着她的背,
她垂眼,
他看着她,
好像,
时间停止……
☆、2.33
像纯南这样的姑娘,有态有度,自是容易往人心尖儿里钻。
像夏又呢……就不求影响他人了,她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清楚就是万幸了。
夏又如今也住在京城。
依着大紫阳宫北侧宫墙外,一街之隔,有个簪花胡同。
这里本是历朝宫人居所。上个世纪末发了一场大火,重新规整,划片成胡同区,还是还给了曾经这些老宫人的后代住。
这片区域虽说紧邻龙城,但是风水并不好。它在大紫阳宫的尾部,民间说来属于下水处,什么脏骚不往这边流?所以稍有些见识的,早搬离这里,大部分租了出去。但是,它毕竟毗邻紫阳宫,事关龙邸安全。于是能租住在这里的人一定经过严格审批,社区那边一定严格存档,管理也规范。因此说这边治安应该非常好。
夏又租的是个姓成的人家,他家就寡居一个八旬老太,儿子在国外。
夏又在社区的存档,户籍写的是蔚州宝莲寺,留的联系方式也是宝莲寺。身世基本跟在蔚州对外所述一样,宝莲寺的孤女,出来打工。跟夏家扯不上一分钱的关系。
夏又如今是个小孕妇了,
本就小肉坨坨,加上鼓着个小圆肚子,更圆。
更不济的是,脸蛋儿腮边还冒出些小雀斑,麻麻点点。
夏又头发也长更长了。她又不善打理,平常也就扎个低马尾,脸颊旁的碎发还是乱飞。
反正看着照业(可怜)。面相这么小,一问,真的才20(夏又只要到一个陌生地,夏元德给她登记的年纪永远是20,这样也是为叫夏又好记。所以只要问她年纪,夏又永远说20)。
问,孩子的父亲呢?
她摇头。
问多了,就看出她智力有问题。
于是更同情,唉,一个傻姑娘被谁肚子中了种都不知道,独自在外讨生活,听说在西城家乐福工作……是的,她会做的。也只有超市里的事儿了。
这天,
祁阳开车带着老婆明芳去君悦赶个饭局,
“怎么办,都是你,看把我这鞋弄得……”车上,明芳一直在怨怪地嚼。刚才他看球喝咖啡,一激动,手一晃荡,咖啡洒出来,溅她米色高跟鞋上几个印子。
祁阳边开车只叹气,“说给你再买一双,你又不要,”
“我这从身上到脚上是一套,限量的,你买什么配上都是不伦不类!”
“好好,那你说怎么办,”女人啊,就是搞不清白……
“停车停车!”
开到右平门簪花胡同口,她突然叫,
“又怎么了撒,”
“那有个擦皮鞋的,只有暂时叫她擦着遮遮了。”明芳撅着嘴超级烦地说。
祁阳只有开过去停下来。
路边是有个擦皮鞋的,
一看,还是个孕妇,
坐在小板凳上,圆滚滚,
她面前放着一个稍高的小靠椅,手边儿一个方扁的木盒子,里面都是皮鞋油。
“这鞋会擦么?”明芳脚往前稍一比,居高临下,
女人看看,扬起脸庞,再一看,好小,你能想到的就是,谁造孽,在她肚子里中了种……
“会,不过得五十。”
她左手抬起还比了个“五”。
“要的挺贵。你先把色调出来我看看,真有这手艺,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明芳一撇嘴,在小靠椅上坐了下来。
小孕妇很勤快,窝下小肥身子立即开始调皮鞋油,
她很认真呢,其间,偶尔瞥眼看看她的鞋,手熟练地拿她想要的鞋油,挤在那种小孩子画画用的很便宜的调色盘里,慢慢,慢慢,调出来的颜色真的跟明芳高跟鞋的颜色一模一样呢!
调好了,她抬起身子,有点小喘,头发乱糟糟的,两手都是鞋油,可活儿干得漂亮,明芳很满意,脱下鞋,“仔细点儿,弄脏了你赔都赔不起。”
她也没做声,
是很仔细地用干净毛巾包起鞋搁到自己腿上,
此时,她的小圆肚子派上用场,像个小扶手可以固定住鞋,方便她低头轻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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