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则不起眼得多,偶有几双眼望过来,不过在扫到她身侧的谭慎衍后,默契的移开了视线,青岩侯府这两年风头正盛,谭慎衍令人闻风丧胆,风声鹤唳,敢招惹谭慎衍的人屈指可数。
走了两条街,花了一个多时辰,宁樱买了好几样小玩意,有珠子串成的花篮,竹子编造的兔子,小猫,样样她都爱不释手,不是贵重之物,胜在稀罕。宁静彤挑了对耳坠,小姑娘已到懂美的年纪,买了耳坠出来又嚷着要买腮红,丹红,高兴得手舞足蹈,倒是宁静芸什么都没选,没有能入她眼的东西,穿过闹市,遇着宁府的马车,宁伯庸和宁伯瑾坐在里边,两人神色紧绷,愁眉不展,宁樱心里疑惑,宁伯瑾也看见她了,一时心思复杂,出声叫马车停下,头探出车窗与宁樱道,“我与你大伯二伯有点事回府一趟,夜里早些时候回来,我与你大哥二哥说了,叫他们回家的时候叫上你们。”
宁樱点头,看宁伯瑾拧着眉,想来是府里发生了大事儿,否则,依着时辰算,酒楼这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宁伯瑾哪舍得离开,碍着人多,不好直言问宁伯瑾发生了何事,乖巧点头道,“知道了。”
宁伯庸敛着笑,眉目间尽是凝重之色,宁樱察觉到宁伯庸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只觉得莫名,挑眉,善意的笑了笑,挥手道别,马车缓缓驶过,激起低洼处的水渍,溅了路人一身,引来破口大骂,骂完不解气又朝她们望了过来,不等他出声,谭慎衍身后的福昌已大步上前,冷峻面容吓得对方仓皇而逃,宁樱笑着摇头,不着痕迹的朝身后招手叫来金桂,“你问问大少爷二少爷府里是不是出事了。”
宁伯瑾附庸风雅,酒楼年年有对对联,有诗词接龙大赛,汇集了状元楼的考生,热闹非凡,像宁伯瑾这样的人,不是出了大事绝舍不得离开。
金桂颔首,小跑着走远了,宁静芸也若有所思,薛墨指着酒楼道,“这会儿酒楼热闹,我们去瞧瞧,要知晓,今年风采斐然的那位可能是明年的前三甲呢。”
状元楼里考生多是外地来京应考的,年年都会在这边露脸,各有各的心思,一则为了得世家小姐的青睐,二则嘛,若被哪位大人看重纳入幕僚,对自己的前程添了助力,不过,像京城世家子弟是不用参与的,实力不可外漏,哪愿意露出自己真本事?
他们到的时候,里边气氛高涨,高台上,咏诗之人昂首提胸,慷慨激昂,平平的五官因着脸上的自信跟着神采飞扬起来,由里而外的活力,同样迷了一众小姐的眼,而宁樱的目光,落到角落里的一张四方桌上,男子一身单薄的青布衣衫,脊背笔直,可能听到咏诗之人的内容,一双眼星光熠熠,五官生动……
宁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侧倾向薛墨的宁静芸,这样子的她,如何配得上那个人?寒衣之士,眼下且贫困潦倒,待他日,自会展翅高飞,扶摇直上,而宁静芸,不过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宁樱没注意,一道深邃复杂的目光从她望向角落的桌子时,便落在她脸上,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有一天,她记着你们的曾经,却宁肯与你形同陌路,互不干涉,该怎么办?
谭慎衍身为刑部侍郎,审讯过成百上千的犯人,有朝一日,他也遇着了难题。
第039章 背黑锅的
他眸色微敛,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整理着镶金边的衣袖,神色不明,许久,眉梢恢复了清冷,再看向角落里的四方桌上,脸上露出了抹了然。
亲姐妹,如果宁静芸能照拂黄氏些,宁樱心里该是感激她的,以宁静芸的手腕,宁府发生了什么大致是清楚的吧,宁樱一辈子对在意的便是黄氏,结果黄氏郁郁而终,宁静芸在夫家过得风生水起,苟志在朝堂崭露头角,有了作为,她从没和宁樱往来过,说恩断义绝也不为过,这辈子,宁樱不可能对她心无芥蒂,只不过是宁樱孝顺,碍于黄氏隐忍不发。
苟志沉稳,志存高远,这样子的人,宁樱这等忘恩负义的,确实配不上……
薛墨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无甚兴趣,侧目打量身侧的宁樱,见她的视线落在落在角落里的四方桌上,白皙秀丽的脸颊划过一抹异样,循着她的视线,他跟着望了过去,男子衣着朴实,下颚微紧,相貌平平,一眼看不出出彩的地方,多看两眼才发现他平静无波的眸子流光溢彩,给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儒雅的气韵,薛墨暗暗将其与谭慎衍比较,遗憾的摇了摇头,出身,容貌,家世,心机,比谭慎衍差远了,哪怕明年高中状元,十年内皆不是谭慎衍的对手。
“樱娘听得懂他们念什么吗?”薛墨见她看得出神,不由得说话转移宁樱的注意,谭慎衍心思霸道,宁樱盯着谁瞧便是给谁惹麻烦,薛墨尝过苦头,不想那男子遭了同样的罪。
有种报复,是喜欢,宁樱不会懂……
看宁樱怔怔的扭过头,薛墨善意的笑了笑,他清楚宁樱的能耐,认识些字,品诗是没那本事的,谭慎衍对宁樱上心,作朋友的,自然要多帮衬,帮衬之余,查宁樱的底细免不了,庄子日子清苦,黄氏手头拮据,而宁府对她不闻不问,到了启蒙的年纪没有夫子教导,念书认字是回京后,算起来不过三个月光景,即使有宁伯瑾指点,也不可能比得过从小耳濡目染的勋贵小姐,看宁樱似有挫败,薛墨抿唇,宽慰道,“不懂没什么,我们去楼上,会有人与你讲解。”
话完,朝大红色墙柱下的小二招手,能在大堂当差,都是个有眼力,机警的,小二虽没见过薛墨和谭慎衍,但看两人气度不凡,不敢小觑,舔着笑,躬身作揖道,“不知爷有什么吩咐?”烟喜楼年年都有人赛诗,从寒门小户到皇亲国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前者有的人地位低,即使想凑热闹也在这烟喜楼订不到位子,至于皇亲国戚,碍于矜持多去竹喜楼,不会光明正大来这边凑热闹,常与人结伴以掩饰自己的身份,念及此,小二心思微动,态度愈发恭顺。
“二楼可有位子?”薛墨抬眉望了眼二楼,纸质的窗户大敞,时有秀丽的面容望下来,很快又收回目光,面色微红,薛墨不怎么来这种地儿,可清楚女子脸上的娇羞为何而来,京里一年四季举办的宴会中,总会促成几桩亲事,听得多了,他也大致知晓说亲的过程,那些时不时探出身子张望的,多半是想在这说门妥帖的亲事的。
小二心下为难,每年来这烟喜楼的人数不胜数,哪还有位子?心里门清,嘴上却不敢直言回答没有,得罪了贵人,掌柜的不会饶过他,他心思转得快,小心翼翼道,“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二楼有没有位子小的没法给个准话,不若爷稍等,待小的去问问?”
小二的话说得含蓄,薛墨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来,位子该是没了,小二不敢直言得罪才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他不是刁难人的性子,没了就没了,摆手正欲说不用,被旁边的谭慎衍抢了先,“不着急,你上楼找着青岩侯府的雅间,说侯爷在竹喜楼请她们过去,把屋子腾出来。”
谭慎衍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喜怒,不过多年在刑部当值,又上阵杀过敌的缘故,说话时,眉目间隐隐有个狞色,叫人心底发寒,小二低着头,思忖片刻,琢磨出谭慎衍的身份后,面露胆颤,声音嗫喏不少,“小的这就去办。”
薛墨耐人寻味看谭慎衍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后母在这订了雅间?”
回答他的是谭慎衍上挑的眉眼,嘴角讥讽的笑意,薛墨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他与谭慎衍自幼丧母,照理说该境遇差不多,然而,薛庆平对原配一往情深,多年没有续弦,不像谭富堂,妻子死后不到一年就娶了继室,闹得后宅乌烟瘴气,小时候,谭慎衍在后母手里吃过几次亏,甚至差点没了命,他这时候还记着呢,要说青岩侯,足智多谋,老奸巨猾,在女色上却是个糊涂的,胡氏门户低,姿容一般,且鼠目寸光,唯利是图,是个登不上台面的,最喜旁人阿谀奉承,巴结讨好,今日来这边,只怕也是为了借着自己青岩侯夫人的位子,要大家奉承她。
炫耀显摆,胡氏生平最喜欢做的事情。
想了想,薛墨只觉得薛庆平对她们姐弟极好,至少,没有娶个恶毒的后母回来下毒害他们,见谭慎衍眼神凛冽,轻抿的唇角隐含戾气,薛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担忧道,“你这样,待会被她知道了会不会闹?”
为啥说胡氏登不上台面?芝麻大点事儿就跟市井泼妇似的又骂又闹,生怕京城上下不知晓她泼辣粗鄙的性情,不能丢青岩侯府脸面似的,若不是青岩侯有几分本事,就凭着他娶的继室,青岩侯估计被御史台那帮人唾沫星子淹死了。
若胡氏只是登不上台面就算了,偏偏算计人这块又有几分脑子,着实叫人头疼。
小二去了雅间,向里边的夫人递了话,满脸恭维之色,得了一袋子赏钱,好话更是顺溜的往外冒,守着屋子,待她们出了门,手脚麻利的将屋子收拾一新,这才下楼,与谭慎衍回话,笑容满面道,“侍郎爷这边请。”
宁樱想到苟志和宁静芸,心里替苟志不值,苟志飞黄腾达并未借宁府的风,宁国忠初入内阁,凡事谨慎入微,担心被人抓住话柄,而宁静芸又是不情愿嫁过去的,宁国忠对孙女婿的事并不在意,宁伯瑾更是不管外边的事儿,苟志能升官全是靠着他自己的摸索,这点,宁樱是佩服他的,苟志和她有相似的地方,她在宁府,什么都不懂,做什么都有问,事情的利弊自己斟酌,府里的人不会真心实意与她分析形势,而苟志,在朝堂摸爬滚打中,栽了跟头,又慢慢立了起来,故而,她不想苟志娶宁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