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是为宁伯庸感到惋惜,宁伯庸差点连累了一家人,皇上是定了他的罪而放过宁府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她心里有些唏嘘不已罢了,若不是有宁伯瑾忽然冒出头,宁伯庸说不准会是宁府最有魄力和公正的一个人,可能宁伯瑾的成功在他看来是不劳而获让宁伯庸嫉妒得昏了头,才会做出后边那些事情来。
谭慎衍没有抬头,一只手握着笔,在椭圆形的砚台上蘸了蘸墨,提笔道,“辛苦是自然的,当时他贿赂官员,妄图拿钱买官职时就该知道有今天,你当他不知道花钱买官是走不通的?他心里明白,但仍然抱着侥幸,这种人,性子不纯,早晚要走歪路。”
升官进爵是由吏部考核交给内阁定夺的,内阁有绍兴在,绝不会让丁忧三年的人出来为官,除非生逢乱世还差不多,宁伯庸心里明白,但还是把钱送了出去,白白给人把证据送上门,多年的官白当了。
宁樱想想也是,只是宁静芳的亲事更难办了,谁愿意娶这样个小姐,难怪秦氏闹分家,柳氏坚决不肯,只因为一旦分了家,宁静芳的处境更是难,靠着宁府这座大树,宁静芳有靠山,一旦分了家,宁静芳和宁静雅无异于没了娘家,出了事,连个撑腰哭诉的地方都没有。
“小太医说你想撮合他和七妹妹,你觉得合适?”薛墨无论是家世还是品行皆无可挑剔,宁静芳的话,性子改了许多,但家世上,薛庆平只怕不会答应,薛怡也不会同意。
谭慎衍握着笔在树上圈了几个字,不疾不徐道,“吓唬他呢,墨之和宁静芳不合适。”
第99章 背后阴谋
宁樱认可的点了点头,思忖道,“七妹妹的亲事大伯母交给大姐办,我不好过多插手,大姐在苏家日子不错,估计快有结果了吧。”
宁静雅心思细腻,看人有自己的标准,她办事,柳氏心里信得过。
宁樱心里想帮宁静芳,可柳氏不信任她,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事,少不得要怪在她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静雅是宁静芳亲姐姐,还没害宁静芳不成,反观她,在外人眼里就不好说了。
谭慎衍抬起头,递过手里的书给宁樱,宁樱看书页上圈了好些字,“宜修?美要眇兮宜修,男孩子的名字?”
谭慎衍凑上前,他翻了好几页了,这个名字最得他心,他不要求孩子建功立业,能守住国公府的爵位,不被人算计利用就成,养儿方知父母恩,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已经想到很多了。
“下边还有,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字眼,多选几个备着。”谭慎衍声音轻柔,和平日神色大不相同,宁樱好笑,顺着他做的记号翻了两页,谭慎衍目光挑剔,看中的字都不错,宁樱想了想,道,“慢慢选吧,离孩子出来还早着呢。”
宜修,她听着总觉得像南山寺小和尚的名字,不太好,而且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呢,宁樱问谭慎衍道,“生个女孩怎么办?”
谭慎衍的视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不以为然道,“生个女儿像你更好,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小时候什么模样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宁樱失笑道,“我娘说我小时候皮着呢,到处跑,衣服上缝了许多针线,不怎么讨人喜欢。”
谭慎衍拥着她,“我听吴妈妈说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周围庄子的管事媳妇们都喜欢你,你怎么会是调皮的?岳母逗你玩呢。”
其实,蜀州那一片庄子说大不大,周围的管事媳妇还记得宁樱的样子,都说宁樱生得好看,为人乖巧孝顺,看通身的气派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儿。
孩子的名字是大事,夫妻俩认认真真讨论许久,寓意好的名字太多,到后边挑花了眼,反而没有定下。
这日,大雪纷飞,谭慎衍去刑部有事,晋州的金矿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叶康的死得重新调查,文武百官闲下来,又要拿六皇子的事情说事了,谭慎衍在刑部待了会儿,然后去了蜀王府。
六皇子最得皇上喜欢,哪怕六皇子早早赐了封地,工部在建造蜀王府的时候花了大心思讨好皇上,亭台楼台,假山水榭,一砖一瓦皆用了功夫,景色不比御花园差。
六皇子和六皇妃在冬荣院铲雪,六皇子一身暗色蟒袍,弯腰握着铲子,一点一点刮着五彩石甬道上堆积的雪,六皇妃和他背靠背,二人一左一右,默契十足,六皇子身边的宫人朝谭慎衍解释道,“六皇子说闲来无事,不如做点事修身养性,六皇妃提议铲雪,六皇子就应了。”
谭慎衍站在走廊上,漫天的雪盖在六皇子头顶,肩上,后背也片片白,薛怡穿着白色狐皮大氅,戴着帽子,浑身上下包裹在一片白色中,瞧不见神色,他不显山露水的顿了顿,随即走上前给六皇子和六皇妃见礼。
六皇子见着他没多少诧异,手撑着铲子站起身,脸上扬起笑来,“慎之来了,可是朝堂催你催得急了?”
谭慎衍拱手作揖,瞅了眼直不起身的薛怡,不动声色道,“叶康是在刑部丧命的,下官有些细节想问问六皇子。”
六皇子也看见因着弯腰久了直不起身子的薛怡了,扔了手里的铲子,往左挪两步扶着薛怡,薛怡戴着帽子,可发髻上的雪片片白,粘着发梢结了冰,六皇子伸手揉了两下,“去书房说吧。”
话完,吩咐丫鬟备水。
薛怡没有丝毫别扭,看六皇子身上比他还严重,催促道,“你快回去洗洗,别感冒了。”
夫妻二人眉眼尽是柔情,谭慎衍站在二人跟前,反而有些插不上话了。
等六皇子洗漱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谭慎衍喝了一杯茶,望着墙壁上的画,扫了几眼,随即又移开。
门吱呀一声,六皇子走了进来,脸上依然是方才那副样子,“墨之怎么没过来,他姐姐说起他好多回了。”
“薛太医近日为他说亲,年前把亲事定下才有空了。”谭慎衍握着茶壶,给六皇子倒了一杯茶,听六皇子好奇道,“他不是不成亲吗?如何想通了?”
六皇子劝了他好几回,薛怡拿着藤条打了他一回薛墨咬牙,说什么都不肯成亲,还以为薛墨不知等多少年脑子才会开窍,谁知,才多久的时间,就想娶媳妇了。
六皇子感慨道,“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我瞧这我那小舅子翻脸不比女人慢。”
谭慎衍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忽然神思一动,“你想知道他是为何想说亲的吗?”
六皇子来了兴致,落座后握着茶杯抿了口,“快和我说说。”
“把墙上的两幅画给我。”
“……”六皇子瞅了眼墙上两幅名家大作,又看向谭慎衍,眼里尽是鄙夷之色,“什么时候你喜欢趁火打劫了?”
谭慎衍手敲着桌面,脸不红心不跳道,“一直都喜欢,往昔看在好友的份上,不好意思罢了。”
“如今怎么又好意思了?”
“脸皮厚了吧。”谭慎衍斜着眼,面不改色。
六皇子嘴角抽搐了两下,不点头也不摇头,“你是不是带他去青楼了,他对妇人排斥,不知道鸾凤和鸣的美妙,那种人平日看着不近女色,一旦体会到阴阳调和的好处,疯狂起来比谁都厉害。”
六皇子暗暗想,他如果猜中原因,墙上的画就保留下来了。
两幅画从皇上国库中挑出来的,是吴道子的名作,坊间也有流传说谁谁谁早已收藏了,实则真品一直在国库,也不知谭慎衍什么眼睛,竟认得出真假,连他都没认出来,还是皇上说的呢。
谭慎衍摇了摇头,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又道,“你给他灌春.药,然后推了个世家小姐到他床上,逼着他娶人家?”
谭慎衍继续笑,别有意味道,“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我从来不用,六皇子懂得倒是不少,难怪今日我给他去信说来蜀王府,他说什么都不来呢。”
六皇子讪讪一笑,喝茶缓和脸上的尴尬,薛怡为这个弟弟擦碎了心,他前途不明,总想着帮她完成他的心愿,谁知,薛墨戒备心重得很,换了两人的酒杯,那晚他把薛怡折腾得三天没下床,薛怡将他训斥了通,一个月没理他,薛怡问他,他只说吃错了药,不敢说给薛墨下药之事,不然的话,薛怡估计更来气。
“说亲可是他亲口答应的?”不是六皇子往歪处想,薛墨自小到大在谭慎衍手里栽了太多回跟头,吃一堑长一智,薛墨不警醒,反而黏谭慎衍更紧了,六皇子不由得想,是不是谭慎衍捏住薛墨把柄,暗暗威胁他。
“墨之的性子,谁能逼他不成?说亲自然是他亲自点头的,不然,薛太医也不敢给他张罗,薛太医时间宝贵,六皇子有所耳闻才是。”谭慎衍站起身,走向墙边,墙上的画保持得完整,画轴是新换过的,装裱得低调,与书房其他东西比起来,一点也不打眼。
六皇子想了会儿,实在想不通,又看谭慎衍望着画作的眼神泛光,不情不愿道,“这是假的,你如果喜欢就拿去吧。”
谭慎衍不置可否,“那下官多谢六皇子割爱了。”说着,朝外喊福昌进屋取画,自己在边上看着,叮嘱福昌小心点,别把画弄坏了。
六皇子再次嘴角抽搐,但他说出去的话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忍不住望向福昌,福昌取了画,卷起画轴,小心翼翼递给谭慎衍,然后再谭慎衍的指示下取了另外一幅,主仆二人神色专注,全然没把屋里的他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