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香港,帮忙带点东西。”
“红铅笔?”季长青脱口而出。
冉冉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他的脑子里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东西。
“面霜、面膜、护手霜……女生用的东西。”
季长青似乎放松了不少,神态自若地点头。
“这雪……一点都不像雪……”冉冉开始转移话题,她可不想聊起太多关于韩汀的事情。
季长青伸出手去,极小的一朵朵雪花,安静地飘舞在冬季黑暗而寂静的夜空。只是太细,如粉如沙,接触到皮肤,更像是雨。想着自己在芝加哥穿行过的一场场风雪,还有在东北盘点时遭遇的……居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回忆太久远,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追溯。
他们还是陷入了久违的沉默。在院子里,在街道,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地铁站越来越近。
城市慷慨地亮起整夜的光,冉冉的脚步却无法拖曳时间的步伐。
她放的越来越慢。她怕,怕把这路走完。
并肩的这一路,他的身体不时轻触到她,每一次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甚至她能闻到雪花在他毛呢大衣上融化后散发的气味。
“明天——”季长青停了下来,“你有空吗?”
冉冉的脸被路灯照亮。
“陪我去看一下晓娴吧!”
眼角垂了下来,刚才的笑容消失了。
“好。”她伸出手,示意他把琴交还给她。“明天见。”
“明天见。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第二天的上午,两个人约在了城南的墓园。
冉冉拒绝季长青开车来接她,坚持一个人坐地铁。她到的时候,季长青已经在门口等她了,手里捧着几束花。
冉冉这才想起,竟然忘记给晓娴姐带一束花来。
“没关系,我们送一束。”
季长青露出温暖的笑容,白白的牙齿衬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装款长呢大衣,翻领处的拼皮还反着光。
“你来过这里吗?”季长青轻声问道,脚下的梧桐树叶窸窣作响。
“没有。”还没有进墓园的大门,冉冉的心已是一阵岑寂悲凉。
“你知道晓娴的墓在哪吗?”
“问过同事了。”
后门进园的小路两旁栽种的还是法国梧桐,泛白的树干在冬季显得格外萧索,黄色的树叶低垂向一旁的放生池,池面平静无波,清楚地倒映着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树叶。放生池的后面,就是墓地。
一块块的区域以冬青或是松柏分割,被香樟和柳树庇荫。
墓碑的样式都差不多,只是颜色不同。纯色中国黑、印度红、英国棕,一个挨着一个。
原来这个世界也是如此拥挤。
冉冉流连着上面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悲伤沁透心底。
这里埋葬的,有生要同眠死要同穴的老夫妻,有先走一步半途离场的中年人,还有遭遇意外如天使折翼的孩童。
应该是冬至才过的原因,很多的墓碑下面都有尚未完全凋败的鲜花。
终于在墓碑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那是一块纯黑的花岗岩,上方中间嵌着一块椭圆形的白瓷片,印着石晓娴的头像。那是一张在家里阳台上的照片,她正在摆弄着花草,冲着拍照的人自然的笑着。墓碑脚下,摆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
冉冉鼻子一酸,眼底一股热意涌了上来,她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哭,不要哭。
季长青看了她一眼,并未急着上前安慰。而是蹲下身来,拿起一束雏菊,放到石晓娴的墓前。
“晓娴——抱歉现在才来看你。”
感情的共鸣是如此沉重而清晰,冉冉终究还是没克制住,泪水潸潸落下。
她捂着嘴巴,把头偏向一侧。
“晓娴,我知道,你已经为你的梦想和目标做好准备了。”
冉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听到噩耗那一天的上午,自己马上又要跌入忧伤的深渊。
“你蹲下来。”季长青伸出他的大手,握住冉冉的手腕,柔声地说。
他的抓握温暖而有力,手掌包裹在腕骨上的热度一点点渗透到冉冉干燥冰冷的皮肤里。
“看这里。”季长青指着墓碑最下面,那里竟然刻着两行小字:
人生终有一别
我们总能笑着再见。
冉冉默念完,转过头看着季长青,眼睛和鼻子红红的。
“不哭了,好吗?”季长青凝望着冉冉,“哭声太大,她就会听不到笑声了。”
冉冉咻咻地吸了吸鼻子,点着头。
季长青站起身来,看着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已触到她眼下方寸间的皮肤。
不能形容的一缕木香钻进冉冉的鼻子。
她怔住了。
“我带你去见个人。”手已兀自收回攥紧,抬脚先行两步。
冉冉跟在他后面,可是他却似乎又故意压下了脚步,终与她平行。
两人转身绕到外边的台阶,穿过旁边的一片大草坪,停在一面树立的骨灰墙前。
这面墙很长,高度却不过7层。排排列列的花岗岩的石板覆盖住一个个存放骨灰的空间,旁边有一层玻璃。
季长青把怀中的一束满天星放在其中的一块玻璃上面。
这是?
冉冉看着那一块白色的石板,还有上面的白瓷相片,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季长安?
看到相片下面金色隶书刻写的名字,冉冉的心即刻揪了起来。
“他是?”
“……我哥。”
“刚上初中的时候……车祸意外。”季长青面色稍显凝重,“他是超乎人想象的优秀。可能就是因为太优秀了,所以老天提前召唤他去了……”
冉冉的眼皮扇动着,觉得眼角发涩,喉咙发干。
“如果那时没有我,我父母应该很难熬过去吧!”季长青黯然地说。“我们刚才经过的那片草坪,有一个雕塑——”
冉冉并没有特别留意。
“有一只母鹿,旁边一只小鹿跪在母鹿身下。”季长青向她描述着,“小鹿尚且都懂得跪乳之恩,人又怎么能不知反哺之义?”
说完这句,他径直望向她:“所以,冉冉——我不会留在美国的,我得回来陪我母亲。”
如此瞬息不离的注目,裹着看向她心底的柔情。
冉冉点了点头。
季长青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那这最后的一束花,是送给你父亲的吧?”冉冉看着那一束白色的剑兰。
“恩。”
季长青往墓园更深处走去。冉冉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一路地上掉落无数香樟树的果实,早已被踩的稀烂,黑色的汁液渗透进石砖。
“到了,就是这里。”
一块长方体纯黑花岗岩,左上方雕刻一株松树,松针清晰可见。中间是两个人的名字:
季若昭 束明仪
“可是,你母亲——”冉冉的脑中已经出现了夏天的时候在季长青的公寓见到的那个风姿卓然的形象。
“是啊,她身体还很好,但是这个——”季长青伸手指向墓碑,“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就准备好了。”
冉冉又仔细地看着墓碑上的字。
他父亲的名字后面已经完整地刻上了生卒年份,而母亲的名字后面只有生年。
墓碑下的一块花岗岩石板上用汉白玉雕刻了一只花环,花环的下面也刻了两行字:
沧桑共度 荣辱相守
春华不争 昭若日月
昭若日月,昭若日月,昭若日月……
冉冉的下嘴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一个人可以给心爱的人很多东西:誓言、陪伴、心碎的浪漫,永恒的吻、欢喜,还有好运气……我父亲给了我母亲所有东西里最珍贵的——思念。即便他离开,母亲依然觉得他在看着自己,而她,也在之后的日子一直思念着父亲。”
冉冉想起那一夜在季长青的公寓,他说来的这段话。
到底是怎样浓稠的思念,让一个女人可以平静安然的度过丈夫离世后孤独又缓慢的岁月?
又是怎样执着的深情,让她怀着不能与之同去的遗恨独自一人面对寂寞又喧嚣的尘世?
季长青站在旁边感受到了冉冉的情绪。
他轻轻地把那一束剑兰放在墓碑前。
“爸——她是冉冉。”
***
第二天,季长青终于去见了薛景程。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怎么今天才来找我?”薛景程开始兴师问罪。
“前天先去看了冉冉。”季长青回答得仿佛天经地义。
“昨天呢?”
“昨天——去看晓娴了。”
“啊?”薛景程的两条眉毛发生了位移,“就你一个人去的?”
“冉冉和我一起。”季长青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薛景程的眉毛各归各位,嘴角露出一个诡秘微笑:“约会去墓地——还是头一次听到。”
“我带她去看了我哥。”
薛景程敛起笑容,人也从椅子里直起身来,手指在鼻尖下扫来扫去,过意不去地抬眼看着季长青,略显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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