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一瞬夺眶而出,她失声般,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爸......”
那人像是终于回神,扔下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便要夺路而去。
可他的腿竟是跛的,每走一步都笨拙至极。
不过三两步,秦挽歌已跑至他面前,截住他的去路,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泪水悄然而下,同雨水混作一起,她问他:“爸,是你对不对?对不对?”
那凄凄的声音,闻者伤心。
那人愣了许久,终于闭上眼睛,身体无声的颤抖起来。
别墅。
秦有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秦挽歌端了一杯水从厨房出来,递到他面前:“爸,先喝杯水。”
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
这一刻,百感交集。
整整六年,从她十七岁到二十三岁,这六年,这个男人不曾回来过一次。
不是不恨他,可此刻望着他这样颓败的坐在自己的面前,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沉默许久,她的视线方才落在秦有朋的右腿上:“你的腿,是怎么......”
秦有朋微微一怔,才道:“是有一年在工地上不小心从脚手架摔下来摔断的。”
“还,疼吗?”
“不疼了。”
又是一阵沉默。
秦挽歌有些想哭,却又强迫自己不能哭,她攥了攥冰凉的手指:“怎么会突然回来?”
“其实我一直就在榕城。”
“可......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秦挽歌眼眶发红,说道一半哽咽了一下:“和妈妈?”
这六年,她可知道她多想他?他可知道妈妈多想他?
她吸吸鼻子,强忍下泪意:“你知不知道,妈妈临走前都挂念着你?”
秦有朋垂着头,沉默,许久,才有闷闷的声音散开,竟是格外的压抑:“是我,对不起你妈妈。”
他落拓的模样,竟让秦挽歌所有的质问都再也说不出口。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平复了平复自己的情绪:“所以那天在医院里的那束百合也是你送的?”
“嗯。”
“那饭呢?”
“也是我。”
“那天为什么会去医院?”
秦有朋脸色微变,好一会儿,才道:“我一直都在暗中看着你和你妈妈,我没想到,你妈妈她会......”
秦有朋叹气,嗓音里有了哭腔,再也说不下去,
秦挽歌忽然偏过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砸下来。
她快速抬手抹去,匆匆站起身来,像是逃命一般离开这令人压抑的心酸,只落下一句仓促的话:“爸你先休息,我去把你换下的衣服洗了。”
跌跌撞撞的冲进洗手间,关上门,抬手捂住眼睛,泪水却还是争先恐后的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她恨了这些年,也念了这些年,此刻,却只觉疲惫。
不知哭了多久,那股子劲儿才过去。
可她不想出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
责骂?原谅?
无论哪一种,她都做不到。
她叹一口气,失神的拿过秦有朋换下来的湿衣服。
洗衣服前习惯把兜里的东西查看一遍,看看有什么还没取出来。
找了半天,只找到零零散散的一些钱,皱巴巴的。
还有一张纸,折起来的,也不知道放了有多久,边都快摩透了。
她展开。
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病例。
病例的内容约莫是在说肝癌晚期的症状,下面的署名......是秦有朋。
白纸黑字。
秦挽歌的心忽然就跟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意钻心的蔓延开来。
肝癌晚期?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已经没有妈妈了,现在,就连这个失散多年的爸爸也要离开她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秦挽歌咬着唇浑身颤抖,抬手推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大叫:“张妈!”
“怎么了,少奶奶?”
“我爸呢,他去哪儿了?”
“咦,刚刚不是还在这里?”
秦挽歌不再说话,拿了车钥匙就朝外走去,披头散发的模样狼狈到可笑。
刚走几步,却结结实实的撞上一堵肉墙。
她头都没抬,绕过,慌慌张张的继续往外走去。
江衍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要做什么去?”
“放开我,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让你连自己都不顾?秦挽歌,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摸样!”天那么黑,她不穿外套不穿鞋,甚至连伞都不打,就这样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如果不是他及时回来,她又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模样?
“江衍我顾不得那么多,你让开!”
“秦挽歌!”江衍终于怒了,一把勾起她的强迫她看着他:“你告诉我有什么急事比你自己还重要?”
秦挽歌无措的看着他,几秒,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掉出来,她攀着他的手臂,无助的像个孩子:“江衍我找不到我爸爸了,你快帮我找找他,他快要死了......”
☆、第九十九章:更热情一点,更亲近一点
第九十九章:更热情一点,更亲近一点 秦挽歌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一室阳光流泻,肉眼可透过光束轻易看到漂浮着的那些细小灰尘。
她茫然的盯着那些灰尘愣了几秒,脑海里猛然窜进了一个问题:爸爸他......回来了没有?
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赤脚下床。
客厅,她看到了沙发上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
陡然松了一口气,绷在太阳穴的弦,消失了。
却见江衍蹙着眉起身,朝她走来。
她眨眨眼,模样无辜。
下一秒,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还是公主抱的那种。
“你抱我做什么?”当着爸爸的面,秦挽歌到底是红了脸。
江衍垂眸盯着她,小声道:“不穿鞋就跑下来,看来你很想生病?”
秦挽歌下意识的朝自己的脚看过去,果然,是没穿鞋的,连袜子都没穿。
不仅袜子,她身上的衣服......貌似也被换过了。
她抬眸,目光里有疑问。
江衍像是有读心术似得,迎上她的目光:“没错,是我。”
“你......”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在昨晚那种淋了雨的情况下你应该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澡.....不会也是你帮我洗的吧?”
江衍神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施施然道:“你想多了,我没有当搓澡工的兴趣。”
噢,也对,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的给女人洗澡?
秦挽歌轻轻的摇头,那摸样,竟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那就好。”
这个女人就这么不愿意让他碰?
江衍的心情忽的有些不怎么好了。
他神色冷冷的瞥她一眼:“你是要上楼继续休息还是?”
“咳,你抱我去沙发就好,我有话跟爸爸说。”
江衍依言照做。
尔后上了楼,把空间留给父女两人。
“爸,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秦挽歌抱了抱枕,凝着那张苍老的脸,许久,才开口。
“你知道了?”
“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去年。”
“医生怎么说?”
秦有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小歌,别问了,让爸爸走吧。”
只一句,秦挽歌便明白,他怕是,时日无多了。
秦挽歌面色依旧平静,扣在抱枕上的手指指关节却微微泛了白,再开口,嗓音里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问:“六年了,你已经走了六年,爸,你还想欠我多少父爱?”
“是爸爸对不住你,可是爸爸......”真的没有时间再陪你了。
“留下来吧,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秦有朋红了眼眶:“傻孩子,你不恨爸爸吗?”
恨吗?
恨过。
可如今,叫她怎么恨?
在一个将死的人面前,一切都有了被原谅的理由,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是她盼了整整六年的父亲。
秦有朋在别墅里住下来。
秦挽歌跟江衍请了假,专心照顾他。
尽管知道有些事迟早会来,可秦挽歌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她经历了先后失去双亲的痛苦。
她记得父亲离开那天,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他说,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妈妈,现在,他要去赎罪了。
他把她的手掌放进江衍的手中,就安然的闭上了眼。
那天,医院里,秦挽歌扑在江衍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她说,江衍,我没爸爸妈妈了,以后,我就是孤儿了。
江衍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搞的手足无措,她的眼泪多的擦都擦不完,像是要将他淹没。
那天,他把她拥在怀里,他拍拍她的脑袋,秦挽歌,我也是孤儿,从今以后,我护着你。
火化,秦挽歌依着父亲的意愿把他葬在了西湖里,同母亲的骨灰一起,沉在西湖的水底。
江衍执意要陪着她。
在西湖逗留的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坐在阳台看星星,说了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