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移开了视线。每次沈曦不开心的时候,这只厉鬼总能恰到好处地撞上来撩火,然后就被当成了出气筒……过了这么多年,不懂事的婴儿都能长大成人了,她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有前朝公主殿下的尖声惨叫作为伴奏,沈曦午饭比平时还多喝了两碗粥。
最后一粒米咽下肚里,小伙伴终于带着大白狗登门了。
汪唔一声,率先进门的萨摩耶犬欢脱地扑向沈曦,半空中四肢摊开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巨大,投下的影子将小姑娘遮得见不到一点阳光。
初七迅速提起沈曦的后领往旁边让开,李狗蛋反应不及,继续维持着四肢摊开的姿势,扑地了。跟在后面的从阳一脸无法直视的崩溃表情,直接踩着那张毛绒绒的萨摩耶地毯走进了院子。
果然先前装作不认识是对的……初七默默想着,小心翼翼地将沈曦放在一边。
看到沈曦不情不愿地拿出原本打算自己吃的冰西瓜待客,切成两半分给从阳和李狗蛋,初七暗想,明天还是让曦小姐多吃一块好了……或者买菜的时候走远点,去岭南那边买些当地的水果?
丝毫没有意识到明天就能吃荔枝的沈二小姐仍然散发着深重的怨念,目不交睫地盯着把脸埋进瓜皮里啃得津津有味的小伙伴和大白狗,那直勾勾的眼神简直都如有实质了。
“……一个西瓜而已要不要搞得像抢了你哥哥似的?”
从阳被小伙伴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取出了一只满布网纹、隐隐透着一种诱人甜香的金色大瓜,“吐鲁番特产,中原很稀罕的,拿这个跟你换西瓜总行了吧?”
哈、哈密瓜……好想吃!但是肯定会被初七念的!
初七仿佛看到沈曦头顶有一对兔耳朵抖了抖竖起来,随即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然后,小兔子那充满怨念的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今天可以吃这么多。”
初七想起了好几年前,那个关于养了一只喜欢在他胸前蹭蹭蹭的绒毛小兔子的梦,他默默哀悼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原则,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大约半寸的厚度。
“剩下的属下会用法术冻好,留给曦小姐明日再吃。”
天府祭司那早已钝化的直觉终于发现了不寻常处,她惊讶地眯了一下眼睛,在沈曦和初七身上扫了一圈。
小曦是大祭司的克星,大祭司是初七的克星,初七又是小曦的克星……
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从阳细思恐极。
相比埋头啃着哈密瓜的沈曦,初七放在周围的注意力要多一些,自然没有漏过从阳那含义古怪的神情。
他果断将脸扭到了从阳看不到的一边,无视了天府祭司探究的眼神。
沈曦啃完哈密瓜,擦了擦嘴角沾到的瓜汁,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暗潮汹涌,倒是苍穹之冕中的李裹儿探出脑袋,哼了一声。
“不过哈密瓜而已,贱民就是贱民,少见多怪。”
虽然开挂被封了,但李裹儿生前好歹也是天家血脉,沾了点天子之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修炼之后,勉强可以在偃甲外凝聚出幻影,不过也就只是幻影而已,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杀伤力。
初七懒得再思考公主病脑容量究竟小到什么程度的问题,就像老虎不会害怕绵羊一样,而从阳打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注意到了被关在偃甲中的厉鬼。
“我就知道你喜欢捣鼓这些邪门歪道……”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时候是虫子毒药,现在连鬼都敢玩……大祭司知道了肯定会哭出来的。”
沈曦瘪了瘪嘴:“哥哥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哭呢!”
那是因为每次主人来的时候,曦小姐你就把厉鬼连偃甲一起扔到了后院的井里吧……初七沉默地远目。
初七永远都不会忘记,有一次沈夜离开之后,他和沈曦都忘记了井里还有只厉鬼没捞起来,然后夜半时分被所有人遗忘的李裹儿满身怨气,顶着一头青苔和水草从井口缓缓升起青白阴森的怨毒脸孔的闹鬼事件。
——直接把隔壁老太太养的猫吓炸毛然后晕过去掉下了墙头。
从阳托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关在苍穹之冕里的厉鬼,然后轻轻一敲手心:“看来给你带土产是带对了!”
“什么土产?”沈曦记得小伙伴这几年一直在欧洲游历,中古世纪的欧洲有什么土产?
“我在大绿海那边的沙漠里找到的。”一边说着,她拿出了一只描绘着象形文字的陶罐,“当地人管这玩意叫圣甲虫……我怎么看都觉得就是蜣螂。”
沈曦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原来小伙伴你已经祸害到埃及去了……
“还有这个!”
天府祭司一挥袖子,解开了携物的法术,一具镀金人形棺出现在沈曦面前。
……尼玛你连法老的木乃伊都不放过了吗?!
沈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60章
如果说看到埃及法老的木乃伊只是让沈曦吐槽无能,那么接下来从阳拿出来的东西,就是对沈曦三观最严重的灾难性打击。
“挖到干尸的那个国家在闹瘟疫,估计你会有兴趣的。”
天府祭司掏出了一只用密封性绝佳的相思蜡包裹起来的死老鼠,“我调查过了,是老鼠散布的疫病……这个给你,拿去玩吧。”
中古世纪在埃及爆发的流行疾病,又跟老鼠有关,绝壁是黑死病没跑了……
你是怎么揣着这种死亡率超高稍微疏忽就会带来区域性人口灭绝的病原体横穿欧亚大陆的?踩着尸体走过来的吗?!
中世纪的时候,黑死病一度消灭了欧洲大陆上总计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由此想象一下从地中海南岸到东都洛阳,一路都是长满黑斑的尸体的场面,沈曦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小伙伴上辈子是不是某岛国那个走到哪里哪里就死人的万年小学生。
“你带着这玩意就不怕被传染了疫病?”
沈曦觉得自己像是捏着颗原子弹,手心里满是汗,“你自己病死了一了百了,万一把疫病带回了流月城……还嫌族人被浊气啊魔气坑得不够惨么?”
从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看师父还有你摆弄蛊虫好多年了,还会怕这种玩意?”
沈二小姐默然。这个时代的蛊术,比起后世传说的单纯的利用虫豸植物尸体之类育蛊下降,范围其实要大很多,甚至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涉及到了微生物。虽然没有便利的工具比如显微镜,但是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经验,也足以让正常水平的蛊师将之运用自如了。
以沈曦自己为例,其实她体内豢养的用来吞噬过多灵力的蛊虫,按照后世对生物分的门类来辨别,应该也是微生物的一种,不过现在已经与她的身体组织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而且仔细想想,什么西尼罗河病毒啦埃博拉病毒啦马尔堡病毒啦天花病毒啦这样的烈性传染病毒,效力和发作时间其实与某些攻击性的蛊术不相上下。
以埃博拉出血热的症状作为参照,能够令人全身大面积出血甚至内脏融化的蛊术,光是常用的沈曦就知道不下四种。对于一个努力学习、本事不是那么稀松平常的蛊师来说,一只携带黑死病毒的死老鼠还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蛊术比病毒好控制,或者换一种说法,病毒被人以蛊术驯化之后,就成了蛊毒一个分支。
很多种蛊都需要操纵者在自身豢养母蛊,才能更好地控制子蛊,不至于被反噬,从另一个角度看,与接种疫苗防御疾病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么一想,沈二小姐顿时释然了,她找来一只空的蛊罐把死老鼠扔进去,再把圣甲虫的罐子放在旁边,做好常用的防护措施,就没再投以更多的关注了。
至于来自埃及的镀金人形棺,沈曦深信以初七的能耐,那位不知名法老就算诈尸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就让他把这玩意扔进了前院没人住的倒座,等以后有空了,再去折腾那堆绑带和脱了水的有机物跟无机物。
吃完水果之后,正是下午最热最困的时候,白色的萨摩耶打了个哈欠,窜上铺着细竹凉簟的坐榻,摊平了整个身体,心满意足地开始打盹。
被霸占了午睡位置的沈二小姐撅起了嘴。不过想想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大白狗感觉也不错,她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甩掉了木屐,跳上坐榻,直接趴在了李狗蛋身上,下巴蹭着蓬松雪白的绒毛,脸上浮起了非常幸福的表情。
初七顺手给沈曦补了个降温的法术,随即无法直视地移开了视线,幸好他戴着面具,小姑娘看不到他的眼神变化。
果然有问题啊……从阳眨了眨眼,决定装作没看到这档事,想想来日大祭司可能会悔青肠子哭得泪流满面,她愉快地讲起了自己游历极西之地各国的见闻。
同为吃货,从阳的游记里自然少不了各地的特色美食,而沈二小姐在下界蹦跶了这么多年,又是负责做饭的,自然也有不少心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半睡半醒的李狗蛋口水都打湿了一小片凉簟……
“……”
初七不得不轻轻咳了一声,“曦小姐,差不多是时候吃晚饭了。”
等这两位走了,他一定要把这只睡觉都不忘记流口水搞破坏的大蠢狗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