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妩、简让始终都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不知为何,傅家近乎盲目地相信他们,一次又一次让他们置身事外。
“是我。”钟离妩睨着柯夫人,“他们都是来自南楚,都是曾对我家族施以暴行的禽兽。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仇,就是来杀人。你知晓这些又能怎样?”
没有人会再相信柯明成,更没人再相信柯夫人。
柯夫人知晓这些之后,便是敲锣打鼓地告知居民,人们给予她的,也只有更重的轻蔑、反感。
钟离妩明白这些,所以不加隐瞒。
柯夫人也明白这些,所以一时语凝。
“认贼作夫的感觉好么?”钟离妩笑微微地审视着柯夫人,“睁着眼装瞎的感觉好么?”
“……不管怎样的人,都是有着不得已。”柯夫人勉强辩解道,“那些龌龊的行径,都是那些楼主做的——不为此,我家老爷如何能到今日还安然无恙?这些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是,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也是谁都不相信的事情。不为此,你们今时今日的处境,不该是这样。”
柯夫人面色有些发白了,“那是傅家有意打压我家老爷!”
钟离妩挠了挠眉毛,“你是来给我说天书,还是来找死的?”
柯夫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只是想要你给我们一个痛快的说法!若是容不得我们,也别小家子气的这样那样的给我们使绊子!若是仇恨不至于赶尽杀绝,就让我们过得安稳一些,也算是你为自家积德了!”
“见过缺心眼儿的,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儿的。”钟离妩不屑地一笑,忽然话锋一转,“如你所愿,我可以给你个了断。太蠢的人,活着实在叫人膈应,这是我让你早些下地狱的缘故。你与柯明成真是般配,让人恶心得无以复加。”
柯夫人先是茫然,继而惊惧,末了便是羞愤难当,但她对上对方冷酷的眼神的时候,脾气便只能梗在心里,不敢发作。
“柯明成来岛上之前,有妻儿,但他舍弃了。来到这里之后,先后娶了几个夫人,但是无一为他生儿育女。因何而起?他自己都知道,作孽太多,有了儿女,极可能会成为仇家刀下亡魂。”钟离妩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柯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他将别人家的儿女推入娼门,你敢说你不知道?他大半生都在用别人的美色赚得益处、银钱,你敢说你不知道?你到底是下贱到了什么地步,竟对这样一个畜生百般维护?”
“……”柯夫人涨红了脸,舔了舔嘴唇,嘴角翕翕,说不出话。
钟离妩字字句句如刀:“只因为他是岛上最富裕的人?还是他虽然美人萦绕却只对你一往情深?一往情深可以收十三房妾室?这两年最受宠的不是柳姨娘么?你在他心里,算个什么东西?你可曾问过自己,在意的到底是他,还是他手里的银钱、曾经的地位?一个不知第几任的填房,为一个畜生跑来质问我,当真是勇气可嘉。”
柯夫人垂下了头,她没办法面对那样鄙夷的视线,更无从回答那一连串的疑问。
钟离妩手势一转,指间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以内力逼入你脏腑,十日后毒发,每日痛不欲生,一个月之后身亡。这是我方才想过的除掉你的法子,但此刻想想,你不配这样的死法,针上淬的毒比你的命贵重。何去何从,你自行斟酌,别让我等太久。期限一到,我会吩咐人下手。”
语毕,她回身落座,吩咐水苏:“送客。”
水苏送柯夫人到了垂花门外,行礼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药瓶,“夫人不妨收下。我若是你,便送他下黄泉,如此,自己还能有个出路。”
柯夫人垂眸思忖多时,终究是将那个药瓶接到手里。
此刻,柯明成站在简让面前,道:“若你能给我一条生路,我便能给你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简让微微一笑,“空口说白话,这伎俩对我全无用处。”
柯明成也笑了笑,“我之所以安排对薇楼主、藏花楼主逃离,便是让他们去藏宝之地另寻出路。”
“金帛动人心,这句话并不适合所有人。”
柯明成仍旧不慌不忙的,“可是,我手里并非只有金银。你能为了大周一幅疆域图不远万里前来无人岛,必是有着对大周的一颗赤胆忠心。我承认,我没有。数年来,除去大周,我所得到的各国皇室秘辛、宝物不在少数。只要你能给我一条生路,我便将这些双手奉上。”
简让却忽然岔开话题:“大周的皇室的一个秘辛,我想跟你说说。
“大周皇后有着惊人的好记性,说别人过目不忘,往往是夸大其词,可她却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那幅疆域图,她看过,且画艺精湛,想要临摹一幅一模一样的,并非难事。
“我取回疆域图,只是为了安江阁老的心。对有些人而言,有些东西,一定得是自己亲自经手、做成的。江阁老恰恰就是那种人。他性情上有瑕疵,为人处世圆滑之至,却是无可取代的良臣,所以,我愿意为他做这件事。
“呕心沥血四字说来写来都容易,真正做到的话,你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血。
“再有就是,江阁老的胞弟,生前是绝世名将。不论为了两兄弟哪一个,我都该做这件事。”
柯明成听完,知道这一趟是白来了。
思忖片刻,他问简让:“你,或者说钟离妩,到底想让我落个怎样的下场?”
简让敛目微笑,“你如今的处境,还不算是最终的下场么?”
柯明成道辞,转身去了傅家。
傅先生没见他,让四弟傅清晖代自己见客。
傅清晖与简让的反应如出一辙:凭你手里有什么金银财宝,我不稀罕,至于别的,不肯多说哪怕一个字,也不给柯明成说起其他的机会。
柯明成原本是想用能让任何人垂涎的财宝作为引子,引发傅家、简家的争端,却是无机可寻。与此同时,他也没觉得两家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或许,是对薇楼主、藏花楼主有所行动了?
——他只能想得出这一个原因。
就这样,他在忐忑、猜疑中熬过一天又一天。
半个月后,钟离妩诊出喜脉。
越三日,柯夫人投缳自尽,柯明成病倒在床。
值得一提的是,柯夫人衣袖中有一封柯明成的认罪书。
☆、第59章
余洪飞和廖氏一同来到简宅,前者径自去往外院书房院,后者是来向钟离妩道喜,随着引路的人去了内宅。
余洪飞步入书房,书香、墨香扑面而来。
简让一袭净蓝色锦袍,立于案前,敛目看着铺展在案上的堪舆图,低眉敛目,唇畔噙着一抹浅笑。
这是余洪飞不曾见过的简让,或者说,他不曾见过神色淡泊、舒朗的简让。
简让在他心里,一直是浪子的模样——四海为家,哪里都可以为家,哪里又都不会是他长久落足之处。
以往听说过,简让要在无人岛安家,也的确是成家了,但这并不能让人认为他与钟离妩会在这里扎根。
现在,只能改观。
简让将堪舆图收起,对余洪飞一笑,抬手示意他落座,“近来可好?”
“还好。”余洪飞语气透着恭敬,直言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他知道,简让不管心性有何转变,都不会喜欢绕弯子的说话方式,
“说来听听。”简让闲闲落座。比之以往,余洪飞多了一份沉稳、内敛,但是神色清明,眼神不再阴郁。
“是关于赌坊的事。”余洪飞如实道,“我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赌坊不能没人出面打理,可是那些管事分量不够,出事的话,压不住。我就想,能不能与公子合伙——不需要你出银钱,并且,日后的进项,你六我四。”顿了顿,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家中余资足够我与亲人坐吃山空,对赌坊我也没什么经营的心思,等孝期过了,要经营些正经的行当。”
简让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不是不想赚钱,而是对开赌坊没兴趣。”
余洪飞很意外,继而便有些沮丧,“我知道,公子是觉得赌坊那种地方的银钱不干净……”
“你误会了。赌坊不算是正经行当,但那真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余家的赌坊,只偶尔有耍诈欺客的行径。”简让温声解释道,“我不想染指,是因为生性好赌,若赌坊成了自己的,就没意思了。就像我一度嗜酒,但绝不会亲自酿酒或是开酒馆。”
余洪飞想想,明白过来,却更沮丧,“这样的话,我直接关账算了,大不了多给管事、伙计一些银钱。”
简让轻笑出声,“不必如此。这件事,你最该去找的人,是傅四爷。”
“傅家?”余洪飞睁大了眼睛,“傅家是清贵之家,怕是不会染指这种买卖。最起码,以前从没这种例子。”
“以前是没人去找傅家。况且,清贵的是当家做主的人,傅四爷是洒脱不羁的性情,听我的,你去找他。但是,你七他三,不然的话,他一定跟你翻脸——有意让他占便宜的事情,他不会答应。”
余洪飞面上一喜,“这事真能成么?”
“他若是态度含糊,你便多去两次,礼多人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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