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留着灯,似乎这样的日子里,并不准备熄灭。
靠在椅背,濯易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他给她带来的或许是困扰,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纠缠有什么意思?
夜逐渐深了。
二楼小小的窗帘里渗出的橘黄色灯光湮灭。
她应该是要休息。
濯易猫在车里,就这么静静坐了一夜。
天濛濛亮时,浓雾升起,世界全都陷了进去。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以及犯痛的太阳穴,直起腰身,准备趁她发觉前悄悄地离开。
倒车之际,白雾里,却看见一道身影推开栅门,那身影不缓不急地走到了他车前,正好挡住去路。
定睛一看,竟是张伯!
濯易怔了下,他觉得,张伯的眼神正牢牢锁定着他。
迟疑一秒,他摇下车窗,低眉冲外面的人轻声道,“对不起,我准备走了。”
张伯绕到窗边,拿眼神斜他一眼,淡淡开口,“人坐到副驾驶座里去。”
“嗯?”濯易不解地望着他。
“没听见?”背着手,张伯冷声盯着他,非常有气势,“让你坐到副驾驶座上去。”
僵了一瞬,濯易下意识解开安全带,挪到一旁,人仍稀里糊涂着。
然后他便见张伯躬腰坐了进来,他双手搭在方向盘,娴熟地倒车,迅速将车驶入公路上。
“地址。”他面无表情的从鼻腔里嗡出两字。
“嗯?”濯易马上反应过来,报了酒店名字,报完才后知后觉,可能张伯要亲自送他回去。受宠若惊地转头,他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开车回酒店,上次的事情只是小小的意外而已。”
回应他的是淡淡一声嗤笑,张伯静了半晌,看着前路道,“疲惫驾驶很有理?放心,我只是不愿你在离开小姐家的路上出任何差池,更何况还踩着新年伊始的脚步,你千万别多想。”最后一句话明显加重了语调。
濯易不作声了,他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
“谢谢张伯。”车停在酒店外,濯易转头真诚的道谢,而后蹙眉,“您怎么回去?”
撇了撇嘴,张伯不耐地推门下车,“路上不还有那么多计程车么?”
濯易忙跟下去,帮他拦车,又提前付了车费。
进车,关上计程车车门,张伯瞥了眼认认真真站在路畔目送他远去的年轻男人,摇了摇头,冲前头的司机师傅报地址。
清晨七点左右,他回到别墅。
萍姨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厨房里飘出诱惑舌尖的食物香气。
张伯进屋换鞋,用干毛巾拭去一身白雾。
“大清早你这还出门了?”萍姨瞅他一眼,显然对昨晚及其方才的事情一无所知,另道,“小姐说过两日准备去意大利出差,给我们一段假期。”
“嗯。”张伯闷声点头,搁下毛巾,没什么兴致地朝后园踱去。
萍姨啐了一声,回厨房准备早餐,将烤熟的番薯和粘稠小米粥装进餐盘,外加一份糕点,她送到楼上。
推门而入时,许念正靠在床畔望向窗外。
她很早就醒了,总觉得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汽车发动声,却不知是不是幻觉。
“小姐,趁热过来试试味道。”
“好的萍姨。”掀开被褥,鼻腔内立即窜入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许念抬眸瞥向桌面,怔怔道,“怎么做了烤番薯?”
“唔,昨儿小姐白大衣上沾了点番薯泥,我问您,您不是说好好的番薯被人撞到地上去了?”萍姨给她布筷,眉眼温柔,“我看您神色有些不舍和惋惜,愁眉不展的,哎哟要不是睡前吃这个对睡眠不好,萍姨真想立马给您好好儿烤几个,我们小姐不就想吃烤番薯么?萍姨没别的大本事,难道连这个都还做不到么?”
望着萍姨拍胸脯的样子,许念失笑出声,眼角却有点发酸。
她坐下,趁热乎咬了一口,朝萍姨点头,“好吃。”
“那就多吃些
星际之虫族男神!”萍姨瞬息眉开眼笑,转而又叹了声气,默默望着她,“小姐这才回国多久,又要出差?您身子没大好,外头没人照顾,吃的也没有营养,您跟萍姨说实话,就非得亲自去?我看人家公司大老板可逍遥自在,就您整天折磨自己。”
“过年前会回家的。”许念抿了口奶茶,微微一笑。
“那也将近一个月呢……”摇头离去,萍姨叹着气去给她准备些易携带的小菜,不再打搅她用餐。
卧室安静下来,许念收回扬起的嘴角弧度,低眉盯着手里的烤番薯。
蓦地,脑海里就闪现出男人戴着大大的卫衣兜帽转身消失在人海的画面……
还有他俯首一圈一圈给她绕上围巾,他没说一个字,她怎么却好像听到了他声音?
许念抬眸盯着挂在衣帽架上那团鲜艳红色,心底有点难以形容,软软麻麻的,还有点苦涩。
其实,她有想伸手拽住他的……
元旦最后一天节假日,濯易在参加行程里的终极工作,一场由时尚圈知名人士组织的慈善晚宴。
拍卖仪式结束后,他在晚宴上露脸与工作上的伙伴打完招呼后,便沉默地离开现场。
厅内觥筹交错衣鬓香影,濯易行走在人群之中,眼前忽的却晃出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有些日子不曾再见的周子舰。
收回伸出的手臂,周子舰将一杯香槟递给他,挑眉,“急什么?”
濯易睨他一眼,礼貌地颔首接过酒杯,欲越过他离开。
“听说你明日的机票?赶了巧……”故作拿乔的顿了下,周子舰眯眸笑,“许总也是明日机票,飞意大利,跟你同一个机场。”
晃了晃酒杯,周子舰抿了一口,望着驻足不前的男人,含糊不清的嗯声道,“哦,你不是急着走么?唔唔走吧!一路顺风。”说着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抿唇,濯易定定望着他,却什么话都没说。
半晌,他微微仰起下颔,将玻璃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噔”地搁下,转身就走。
“哎,三年五载就算了,要是走个七/八年什么的,这就有些令人发愁!”摇着头,周子舰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的感叹,关键他感叹的声音还不小。
余光瞅见男人步伐滞顿了下,周子舰眸底生笑。
他自然是故意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犯贱!两人快成的时候他烦忧,觉得不搭,现在这么个状况,他又莫名其妙的想煽风点火。
讪讪触了触鼻尖,他怎么就这么欠揍呢?周子舰无奈的叹了声气,自己都鄙视自己。
等再回头,方才站在前方的濯易却已经消失在大厅。
周子舰看了眼桌上他饮尽的空酒杯,笑了笑,与前来搭讪的经纪人随意聊起来……
保姆车等候在外,濯易闷声上车我有特殊的“做梦”技巧。
他双手攥紧了松开,再攥紧再松开!
有什么理由挽留她?他没有。
他一个都没有,苦笑地拾起旁侧的黑色羽绒服,整个盖住头,闷在无尽的漆黑里,濯易缓慢地睁大眼,定定看着满目黑暗。
“老大,到酒店了。”驾驶座上,今天给他开车的工作室男员工出声道。
“嗯。”低应出声,濯易道,“你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坐会儿。”
“好!”男员工推开车门,离去前道,“钥匙我放在这,老大你早些休息,明儿赶飞机呢!”
他窝在黑暗里点了点头。
不知坐了多久,濯易僵硬地扯开羽绒服,他头重脚轻地上楼,晕乎乎地坐在沙发半晌,接了个家里电话,家里笑着问他明日几点到家?想吃什么菜式?
他好像回答的“随便”或者是“扣肉”或者是别的什么,记不清了……
晃了晃脑袋,濯易浑浑噩噩的开始收拾行李。
客厅灯光明亮的有些刺眼,他将不多的衣衫麻木地叠好,放入行李箱。
偶尔会突然顿下来,心酸的想,她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收拾行李?真的要去那么久?不止三五年,甚至八/九年?
他可以等,但他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
继续收拾。
继续心酸。
合上行李箱之际,他突地看到箱底角落的凸起,拉开拉链,取出小小的红色丝绒盒子,濯易弹开,里面顷刻露出一枚漂亮的钻戒,蓝色碎钻在灯光下璀璨如星,折射着耀眼的万丈光芒。
是上次代言珠宝品牌时他花了大半代言费买下的,品牌商给他打了七折。
当时只是觉得好看,有种怦然的感觉,他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想到了她,所以随性的买了下来……
以为会有用武之地。
甚至期待着憧憬着奢望着!
握紧钻戒,濯易闭了闭眼。
他猛地起身,朝外走出几步,又倏然折返,弯下腰动作利落地将剩余几件衣物打包,然后迅速提起行李箱,沐浴着夜色匆匆离开酒店。
一路上,濯易将红色盒子紧紧攥在掌心,边角甚至磕得他有些肉痛,他却浑然不觉。
把行李箱丢进后备箱,他拿着钥匙开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再度笃定地朝着心中的方向出发。
车行驶的速度偏快。
濯易冷静且清醒,他神情严肃,觉得车仿佛与人融为一体,前所未有的顺手。
大约凌晨三点,他将车停在庭院外。
周遭除了路灯微弱的光亮,到处都是昏沉沉一片重生只为来娶你。
凭直觉,濯易抬眸觑向她卧室大约的位置,没关系,他更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盒子,从中汲取能量,真的没关系,哪怕拒绝也没关系。
因为他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尽管他的幸运指数可能只有零点零一。
应该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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