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宗脑门发胀,“你放着,我想吃了自己送食堂热一下就行...好了,东西也送了,人也...咳咳,你回去吧。”
薛晓鸥没买账,拖了把椅子在孟繁宗跟前坐下,一手托着下巴,嘟囔道,“我不回去,人家大老远过来,不说吃晌饭了,水都没招呼我喝一口,回去我就跟大娘打报告,说你欺负我...”
孟繁宗想把这姑娘拎胳膊扔出去。
神一样的存在,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他来这里之后最烦的人,没有之一。
“孟大哥,我蹬了一路自行车,饿了,要吃饭。”不蹭一顿饭,她是不会走人的。
孟繁宗摁灭了手上的烟,豁得起身,拿上饭盒,“走,去食堂。”
几个工厂合办的食堂,虽然是休息天,仍有倒班的职工过来吃饭。休息天供应的饭菜真不怎么样,一点肉末星子都没有,孟繁宗要了一份萝卜丝,一份炒白菜,配上自带猪肉大葱馅饺子,大口吃着。
薛晓鸥吃了一口少油寡盐的萝卜丝,嫌弃的吐吐舌头,“真难吃。”
孟繁宗给气笑了,“嫌难吃现在就回去,让你妈单给你做一顿。”
吃到一半,厂里的会计梁彩霞端个饭盆过来了,要坐孟繁宗这桌。
孟繁宗抬头一看。得,烦人精还没走,又来个狗皮膏药。
“孟厂长,这是你家妹子?”梁彩霞穿着件蓝色鸡心领毛衣,居高临下的看着薛晓鸥。
薛晓鸥眉头一皱,不客气道,“大姐,我长得跟他哪里像?我不是他家妹子,我是他青梅!”
孟繁宗咳了一声,没吱声,由着她说。
梁彩霞脑中警铃大响,立马挨着孟繁宗坐,既然不是亲妹子,那也不用讨好了,直接无视了薛晓鸥,软声道,“厂长,我打了两个玉米饼,吃不完,分你一个?”
孟繁宗还未说话,圆桌下的小腿被踢了一下,烦人精冲他瞪眼,嘴里不客气道,“他不吃别人剩的东西。”
孟繁宗干脆低头继续大口吃饭,由着烦人精和狗皮膏药斗,乐得他清闲。
......
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天气越发寒冷,单薄的罩衫已经不能御寒,不少庄稼人已经换上了棉袄。
叶兰英也把棉袄拿出来穿上了,她自个的棉袄太小,穿的是陈卫东的老棉袄,身上补丁摞补丁,依稀可见里面的黑棉絮。
“嫂子,穿的太早了,现在就穿棉袄,等寒冬腊月了我看你咋办。”
叶兰英无奈,“你啊,你刚来我家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在城里生活惯了,不知道咱们乡下老农民的难处。我倒是想穿少点,没有过渡的衣裳啊,要么穿罩衫,要么直接套棉袄,穿少了冷,穿多了热,最烦过这个季节。”
韩念念默然,富裕点的才舍得花二三十块钱织件毛衣穿,差点的人家,哪个舍得这么穿!
“嫂子,你快生了吧,要去哪生?”韩念念摸摸她隆起的肚子。
叶兰英拍她手,“去哪儿生?在家生啊,你姑就能给我接生。”
韩念念咽咽口水,“我姑她能行吗,生个娃等于在鬼门关上绕一圈,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叶兰英没搁在心上,“能出啥岔子,户上户下哪个不是在家生的,本来也可以去卫生站生,可咱们卫生站那个半吊子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个大小伙儿!这要是岔开腿给他看...哎呀,丢人死了,不能想不能想!”
姑嫂两絮絮叨叨,韩念念管不了许多,把她来这里时穿的冲锋衣翻了出来套上,琢磨着得去买两斤羊绒线织两件毛衣才行。
“嫂子,娃的衣裳尿布还有小包被,都做好了没?”
“都做的差不多了。”叶兰英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念念,哪天你去城里,能不能帮我带一斤毛线回来?我想给娃织两件线衣线裤,不冷不热的天,给他直接穿棉袄,我担心焐着了。”
韩念念想也不想便道,“行,等休息天我就去趟城里。”
“就是我听说买毛线还要工业劵?”叶兰英为难在这里,“钱好办,马上到年尾,你哥在养殖场打闲工,多少还能挣点,工业劵...”
韩念念明白了,“我想法子借几张,大不了咱们拿粮食换。”
“对对,旱稻也收下来了,听你哥说咱们每人平摊,能分个两斤,实在不行就把我和东子分到的大米拿去跟人家换!”
又过两天,叶兰英告诉她,“念念,你哥明天开拖拉机去城里送鸡鸭鹅,你去不去?正好坐拖拉机!”
这个顺风车,韩念念求之不得。
算算时间,春天买的鸡鸭鹅仔,立秋之后开始下蛋,现在养成,猪仔也养到了百十来斤,年前也能宰杀了送去方大兴。
不过这还是他们头次往方大兴送肉食。
乡里一把手吴书记不放心,要跟陈卫东一块送,加上韩念念,三人天将放亮就往城里赶。
赶到方大兴,正好到上班的点,意外的是,出来清点对账的是采购部的师傅,里里外外都没看到方知行人影。
“方书记呢?”韩念念多嘴问了一句。
采购部的师傅直叹气,“别提了,头两天刮大风下雨,把咱们房顶的瓦片都扫了下来。放晴之后,咱们也不打算去郊区找泥瓦匠,干脆买点瓦,自己上去散开得了。哪知道房梁断了,方书记愣是没踩稳当,从房顶上摔下来,给摔断了腿,现在还在中心医院呢!”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摔的严不严重?在中心医院哪层楼?”
“咋不严重,不然也不能住院了。”采购部的师傅叹气,又告诉她住几层。
韩念念没心思想其他,跟陈卫东打招呼,“大哥,我去趟医院看看方书记,你们办完事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陈卫东先是点头,又不放心叮嘱,“可别回去太晚了啊!”
韩念念哎了一声,快步往中心医院赶。
住院部三楼,外科病房里,很快就找到了方知行,侧躺在床上睡觉呢,腿上绑了木板子,脸上也有擦伤,眼底隐隐泛黑,看样子是没睡好。
面容瞧着比往时清瘦了些,这才多久不见?
韩念念正犹豫要不要吵醒他时,隔壁床位的病友不小心打翻了搪瓷缸,噗通一声,原本沉睡中的方知行猛然一惊,眼睛未睁,眉头先蹙了起来。
韩念念心里直犯嘀咕,难怪休息不好,这种环境,哪是养病,分明是更遭罪!
又有病友家属在毫无顾忌的大声说话,忍无可忍,韩念念过去拍拍高谈论阔的大爷,“大爷,您能不能小点声?靠窗户病床的病人需要休息。”
在这片嘈杂的声音中,方知行闭着眼明确的分辨出了韩念念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还真是她,在跟穿中山装的大爷理论,病房到底应不应该大声说话。
方知行嘴角溢出了笑,喊她,“念念,你过来。”
诶...韩念念苦口婆心的跟大爷理论,听见方知行喊她,无心论战,丢下炸毛中的大爷,蹬蹬去方知行病床那里,随手拖了床边的凳子坐下,解释道,“我听方大兴的师傅说你从房顶上摔了。”
“嗯。”
方知行还是笑,仿佛他躺的地方不是病房,而是高价宾馆。
“吃早饭了吗?”韩念念要起身,“我去给你买点。”
方知行腿脚不方便,直接伸手拉了她衣袖,“我奶一会过来送。”
韩念念干笑,坐下来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主要是,小面瓜怎么总是在笑...
韩念念摸摸自己的脸,她脸上又没长朵花,笑什么笑...
“医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这里很吵,不是养病的好地方。”韩念念咳了一声,找话题。
大概是半卧的原因,方知行的肩背比平时松快了许多,斜靠在床头,眸光莹润,“可能还要再住两周,等再好些才能出院。”
“那你怎么出院啊,上下楼梯不方便,婆婆年纪大了,也没法推你回去。”韩念念想得远。
此时韩念念大脑也有点短路,她也不想想,方大兴男同志不缺,开卡车的周师傅,颠大勺的黄师傅,个个人高马大,哪个不能过来帮个忙?
方知行配合的嗯了一声,直点头,为难道,“你说的是,钟爷爷和王婆婆年纪也大了,都不方便过来接我。”
“那我来吧!”韩念念义不容辞。
“好,说话算话。”
正说着话,方婆婆拎饭盒过来了,瞧见韩念念,笑眯眯的招呼道,“哟,丫头可好一阵没来了。”
韩念念把唯一的凳子让给方婆婆,接过网兜子,把铝制饭盒拿出来,装的是米粥,还撒了白砂糖。
饭盒连勺递给方知行。
方婆婆拍拍床沿,“坐,坐小行床上。”
韩念念哎了一声,依言坐下,总觉得今天方婆婆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知道了啥惊天密闻一样。
更奇怪的是,孙子都住院了,方婆婆没说两句话,火急火燎的就要走,说要回方大兴看看。
到底是方大兴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啊婆婆...
收拾了饭盒带走,临走前还对韩念念道,“丫头,中午在不在?我多做点饭带过来。”
说完,不等她拒绝,腿脚麻利的出了病房,留下韩念念跟方知行大眼瞪小眼。
没几时,医生过来给方知行换药,夹板拆掉,绷带解开,韩念念才看到他小腿还嚯开了好长一个口子,虽然被缝合上了,还是很吓人,黑色的缝合线,歪歪扭扭像是一条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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