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瞳深处没有一丝的光彩,就好像没了电源的灯泡,死一样沉寂,无人问津。
他盯着女人干净白皙的脸,笑着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如同在询问久别重逢的老友,子衿顿了一下,淡淡的回答:“挺好的。”
“阿姨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
“小城呢?”
“挺好的。”
“那你呢?”沈睿程眸子氤氲,酸涩的问她:“小衿,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那你幸福吗?”
子衿的睫毛微微一颤,她沉默的转头看向马路对面——那间装满回忆的花店。
过了好一会儿,才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一句:“这个时候,绣球应该开了。”
尾音落下,沈睿程瞳仁一缩。
他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悲凉从心尖蔓延,轻声说:“以往这个时候,你都该跑去店里问淑姨要几朵了。”
回忆如潮涨,在女人的脑海肆意的翻卷。
她失神几秒,平静的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男人,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喜欢的女孩,一定要像绣球那样,素净美丽,顾盼生辉。”
男人浑身一震,又听见子衿的声音,轻飘飘的撞入了他的耳畔。
她说:“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喜欢绣球,起因你,也始于你。”
她说:“我曾深爱过你,只不过后来满目疮痍。”
她还说:“我现在,很幸福。”
男人跟失语了一样,双目空洞的看着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说世界崩塌,也不足为过。
心脏,疼得麻木。
他有好多想说的话,好多想解释的误会,但是话到了嘴边,全部浓缩成了一声:“对不起。”
他想说的是,对不起,让你委屈了。
他想说的是,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他还想说的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那样,满目悲凉的看着她,眼眶的水雾加重。
对上男人弥漫无尽荒凉的黑眸,子衿的眉目没有波澜,声音如常:“沈睿程,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早就不欠我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沈睿程,我们放过彼此吧。”
放过吗?
沈睿程突然笑了起来,眼底深处分明有一片灰烬。
他哽了一会儿,很久之后,才艰涩的说:“好。”
女人抿了抿唇,细看,她的眼睛,也有浅浅的水汽。
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间,席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想到这,子衿提过一旁的包包,站起了身:“那么,我先走了。”
男人没有应她。
她也没有在意,说完后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只不过,在经过男人的身边时,听见了他嘶哑的声音撞进了耳朵:“小衿,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从来,没有。
子衿行走的步子微微一顿,尔后,面不改色的,朝门口走去。
沈睿程这时才似有了知觉,他动了动,缓缓的将视线移到女人决绝的背影上,看着她推开大门,看着她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沉默了一阵,他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失去子衿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睿程一直在逃避,他总是不断的跟自己说,催眠自己,她会回来的,她只是出去走走了,会回来的。
后来,他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深陷回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医生说他病了,他就跑去国外看了整整一年半的心理医生,接受痛苦和漫长的治疗,才慢慢的恢复正常。
而在与子衿重逢后,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他渐渐又开始出现了幻觉,在很多个深夜都需要有安眠药才能入睡。
这些,没有人知道,家里人不知道,宋娇阳不知道,子衿,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了爱她,他已经病入膏肓。
……
出了咖啡厅,过了马路。
子衿正准备给席先生打电话,哪知对方抢先一步,先打过来了。
她走在树底下,踩着树影,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微微一怔。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子衿忙不迭的滑过接听键。
那头,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温柔低哑,伴随着沙沙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蜗,“小衿,我在你身后。”
我在你身后。
子衿一愣,停顿,回头。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就停在在五步外的位置。
车内的男人,正捏着手机,目光透过挡风玻璃,静静的看着站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底下的她。
他看到她小跑过来的那一秒,唇瓣轻扬。
子衿拉开车门,钻进车内,奇怪的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席琛掐断电话,看她一眼,薄唇轻言:“十分钟前。”
十分钟前,那她和沈睿程见面的一幕,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吗?
子衿一顿,对上他又黑又亮的眸子时,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那种心虚,好像是被人“捉奸”的心虚。
意外的是,席先生直接就绕开了沈睿程的问题,把一直放在身边的婚戒取出来,然后看着她,“手。”
看到那只被男人拿在手里小巧精致的戒指,子衿愣了几秒,才记起他们今晚要回老宅,要去见他的父母。
她听话的把手伸过去,平静的内心,在男人为她带上婚戒的那一秒,泛起了涟漪。
和在商场的时候不同,这一次,男人显得格外的有耐心,格外的郑重。
好像,好像是在对她许下承诺。
子衿想到这,心跳失衡了。
婚戒戴上后,席琛没有立即放开她的手,而是捏在手中,自己看了一会儿,觉得满意了,才放开她。
他侧首看她,发现她正一脸正经,于是逗她:“都是自家人,别紧张。”
子衿无视他的话,问了一句:“就只见你父母吗?”
席琛淡淡一笑:“不,还有我二伯。”
……
车子最后在一间古老而庄严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子衿坐在车内,看着矗立在眼前的老宅和风景,懵了几秒,突然转头对席琛说:“你以前真的是放高利贷的吗?”
席琛斜了她一眼,啪嗒一声解开安全带,“你不是不信吗?”
“我现在信了。”
“……”
下了车,子衿的心情有点沉重。
她一直知道席琛的家境丰厚,但却不知道,会如此“丰厚”。
逃跑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下一秒,一直温暖宽厚的手就紧紧的牵住了她。
席琛垂眸看了她一眼,说:“没得逃了。”
是啊,怎么可能还逃得掉。
子衿很快就定下心神,缓了缓,才跟着他慢慢走进去了。
老宅外面的庭院种了很多的海棠和月季花,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绿意盎然。
看得出来,这些花草的修剪都是出自女人的巧手。
席琛的母亲,应该是一位特别温柔贤淑的女人吧?
许是注意到了女人的视线,身旁的男人突然问了一句:“喜欢吗?”
子衿刚点头。
他又说:“那以后我们常回来。”
“……”
她怎么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两人站在实木厚重的大门前,男人按了一下墙上的门铃,很快便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是刘姨。
子衿看着她,正纠结该怎么称呼她的时候,席琛已经淡淡的开口了,“叫刘姨就好了。”
闻言,她立马礼貌的叫道:“刘姨你好,我叫宋子衿。”
刘姨一脸和颜悦色,她笑着招呼他们进来,“快进来吧,夫人老爷都等急了。”
说完,她还悄悄的打量了一下子衿。
眉目清秀,脾气温和,虽然算不上惊艳,但是两人站在一起,的确很是般配。
子衿注意到刘姨笑意盈盈的眼神,耳根倏地一烧。
席琛将她的表情看着眼底,隐隐勾唇,直接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客厅,席衡延正在和席袁成正在对弈。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一同望了过去。
两道犀利的眸子同时落在子衿的身上,她心脏一缩,顿感亚历山大。
席琛淡凉的眸子看了一眼不请自来的席袁成,点头:“二伯。”
子衿条件反射的跟着叫:“二伯。”
席袁成点了下头,不动声色的扫了女人一眼。
席琛难得一顿,垂眸看了她一眼,尔后,他看向席衡延,对子衿说:“叫爸。”
子衿被迫承受着席衡延犀利的目光,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爸。”
没有人应,客厅静了一瞬。
在听到刘姨的声音,席衡延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好,坐。”
席琛对子衿说:“他有点激动了,理解一下。”
子衿:“……”
徐婉特意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没想到下楼的时候刚好撞见子衿凑过去和席琛说话的一幕。
亲昵而自然的动作。
她眉梢一喜,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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