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颜曾经是一个小乞丐,那时的他,每天用布袋里的钱去便利店买最便宜的牛角面包,去书店买可以学到知识的书。然后躲回桥洞底下,跳过一个个自己不认识的文字,默默的学习。他还会去回忆福伯教过他的书,用树枝一笔一划在泥巴上练毛笔字。
还有等待,他在等福伯,虽然一个月早就过去,但他总相信福伯会来,有一天,那位对傅家忠心耿耿的老人,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喊他孩子,喊他小少爷,然后用他那粗糙地满是老年斑的手摸摸他的发顶,抱抱他,给他温暖……那是傅君颜唯一敢去相信的人,所以,他绝不可能放弃等待。
可是年幼的傅君颜再没有等来福伯,而是,等来了‘她’……
那是一年冬天,废桥依旧还在,傅君颜也还在。四周都已经积满了雪,天寒地冻。聪慧地他用捡来的破棉被在桥洞下搭了一张床,缩在被子里,瘦弱而好看的精致小脸上面无表情,不用于成人后众人仰慕的君颜公子,这时的他目光沉重而僵直,虽坚定依然,却少了太多华彩和温暖。
那一天,小小地他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树枝上的雪越来越重,然后把枝干压断。这样单调的画面却让他觉得有趣。小君颜的脑子里,甚至在计算,雪要再下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再把树枝压断。果然,后来的每一次,聪慧如他,都猜的精准无比。
也就是傅君颜一次次重复这场寂寞而单调的预测游戏的时候,他总会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起先很小,后来却越来越清晰。但他不害怕,而是感到了一点点快乐,后来听‘她’说话,也成了小君颜的游戏之一。就像太冷太黑的时候,遇上一团火,人可能会忘乎所以的扑上去一样,哪还有时间去计较得失恐惧?
“哎呦,这么大的雪,能做个雪人就好了。我可以给他一个胡萝卜做鼻子,嗷呜……”
“为什么我离开这里两条街就会被弹回来?我想回家啊……”
“那孩子长的真漂亮,长大绝对迷死人哦……反正他看不见我,盯着看也木有关系!”
“我这是怎么了?飘尸吗?”
“我真的不该开车的时候打电话……噢噢噢噢!不对,我不该打电话的时候那么激动……嗯?好像也不对……”
“我错了,我就不该鬼迷心窍,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对我好而日久生情,我是猪,认证!”
“爱一个人就该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任何借口才对。爱我就和我在一起,没有办法和我在一起就不要说爱我。什么什么都是借口!认证,小爱我是猪!”
“不对不对,我是美人,大美人。哪只眼睛看见我像猪啊?哼,哪只?对,我是美人,认证!额……小爱只是有点笨而已……认证……”
“爹地怎么还没有拿着布鞋在家门口喊我回家?不是说吓破胆了用布鞋可以叫回家的吗?爹地……”
“我不会是死了吧?嗷呜……”
“呜呜呜呜呜,生气了啦!自己都没有了,还谈什么爱情?死掉了啦!”
“老天爷终于耍我了!呜呜呜呜呜呜,有没有人看得见我,听见我说话哇!我很害怕……”
当‘她’连续三天哭着喊:“有没有人看见我?有没有人听见我说话?我很害怕!我要回家!”的时候,这么多天一直默默观察着她,偷听着她说话的小君颜,终于垂下好看的长睫,低头思索了起来。
一天又一天,她似乎就是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地在飘忽在他身边,很冷,但不让他讨厌,因为她有声音,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很可爱。
有一天,小君颜终于伸手试着挥了了挥,去触摸那一团雾气。然后,他听见她非常生气的喊:“哎呦,小鬼!干吗打我!”说着,那雾气竟然渐渐有些成型,缓缓地,变成了一个曼妙少女的体型,只是还是透明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没有五官,没有肤色,只是那脸鼓得像个包子。
小君颜先是一惊,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装作活动筋骨的样子,又挥了挥手。然后,他看见她左跳又跳的四处躲闪,脸上刚消下去的‘包子’又鼓了起来,十分有趣。
虽然看着真的很好玩,但乖巧的小君颜心里担心她累,所以活动了一下小手,就停下不动了。就见她终于也停下来,靠近他一些叉着腰气呼呼地嘟囔:“小鬼!看你长得这么好,美人我原谅你。不许再打我!哼!”说着,语气又软了下来,‘包子’也消了下去:“哎!我又走不出这里,可惜你看不见我,如果你看的见我……哎!算了,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吧……哎!算了,你这么小,要快点找回家才行。可是,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小家伙,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呢?哎!嗷呜……我们不做坏事,我们只是想要一点爱,有那么难吗?呜呜呜呜”
因为她的这段话,或许是因为那句‘相依为命’;或许是因为那句‘回家’;或许是那句‘我们只是想要一点爱’。小君颜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好酸好酸……
后来,‘她’开始自娱自乐地唱歌,依依呀呀,但真的很好听……终于,小君颜再也不掩藏地,对着那如少女身形的一团雾气笑了起来,眼底流光溢彩,多了些灵动。
小君颜突然的笑,惊动了她。只见她突然停下来不唱了,半天发愣后终于动了动,清了清嗓子,试着提高音调朝傅君颜说:“哎,小鬼!你看得见我?”那语气,还真有点凶……
小君颜听了她的口气果然有些生气,她为什么和自己说话就这么凶?心底也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小君颜先是埋着小脑袋,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脸,不自觉地也学着她戒备的口气,瞪着那一团雾气说:“哼,女鬼!你说什么?”
前尘,君颜番外(二)
小君颜小小地傲娇了一下之后就后悔了,他害怕她会不理自己。却没想到她却呜呜哭了起来,然后,他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说:“呜呜呜呜呜,小鬼,你真的能看见我?”那口气,变得弱弱的,无比可怜。
傅君颜偷偷瞟了那团雾气一眼,点了点头。
“真的?”
再点头。
“呜呜呜呜,终于有人看得见我了!你看见我长什么样子了吗?你看不看得见?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啊?你有没有看见美人我啊?”
听着她越来越兴奋,小君颜眉眼抽了抽,面无表情的回答:“美人没有,只有一团雾气。”
“呜呜呜,怎么会是这样?我是美人,大美人。小鬼!我真的是美人!”雾气突然腾腾动了几下,那口气焦躁又懊恼。
“你是女鬼。”小君颜眼底流过笑意,从被子里爬起来,没有再理她,只是捡起树枝在雪地上写字。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然后渐渐有了凉意,他听她开始照着他写的字念:“频更其阵,抽其劲旅,待其自败,而后乘之,申其轮也。咦!这不是孙子兵法里的‘偷梁换柱’吗?”
小君颜顿了顿,却没有再受影响,伸手用树枝把字划掉,小脸上满是专注地低下头又写一遍。
却听她声音柔和了许多,轻声开口说:“小鬼,你死记硬背是没有用的哦!我来教你好不好?我们打个商量啊,你只要,偶尔陪我说说话,然后我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好不好?小鬼,你不要害怕我,我不吃人的,只有你能看见我,我很孤单耶……”
我很孤单……这四个字,让原本心中就隐隐有期待的小君颜鼻头发酸。又听她继续说,口气凶了一点:“你要是不理我,我不但不教你知识,我还要把你吃掉!”
小君颜愣了愣,掩藏住眼底的欣喜,僵硬的点了点头。
她似乎快乐地拍了拍手掌,然后靠近他,以亲情谈话的姿态开口问:“小鬼,你几岁了啊?”
“八岁。”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放低了声音问:“你这么小,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你的爸爸妈妈呢?”
傅君颜抿抿唇,听见这个问题,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不言不语地再次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她。
却听她自说自话的说:“好吧,我们还不熟……小鬼,来,长得那么好看要笑知不知道?看过来啦!姐姐来教你,认真听好了哦!所谓偷梁换柱,就是控制一辆车子的车轮,你控制住了车轮,就可以控制住车子运行的方向。就比如你在做糖果生意,给你同样重量,却会有两种称量的方法。第一种是一点点把糖果放在秤上慢慢加。第二种是先加满,然后再一点的一点去减掉。同样的重量用来称量,作为顾客来说,当然是第一种更讨喜。甚至有的聪明人会把秤短一些斤两,然后再表面上足秤之后再加上一些,讨顾客开心。”说着她顿了顿,问他:“你听得懂吗?小鬼?”
这一次小君颜应了她,扭过脸,眼底光亮和期盼地对着那团雾气问:“还有吗?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