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渝接到夏候铭出事的消息,倒没忙着赶过去,而是先把电话打到了杨尚昆手机上,约他晚上在咖啡厅见面。
之后,又整理了自己这些天查到的资料,一并带过去。
到了咖啡厅,二人面对面坐着,她将资料递过去。
“看看吧,快点谈完,我也好去医院看看夏候。”
杨尚昆接过资料,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杨尚龙的病例史。”沈至渝轻描淡写的说,而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真苦。”她皱了皱眉,坐直身子,看着对面认真翻看病例的杨尚昆,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报复夏候,就是因为杨尚龙的死吧?四年前他突然跳楼,抢救无效后死亡,父母双亡的他只有一个哥哥,就是你……”
顿了顿,也不管杨尚昆是否抬头注视自己,沈至渝继续道,“杨尚龙的死太突然,让你无法接受,便一直在寻找他的死因,你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看了他的日记,便认定了那就是他的死因。”
“日记上写了什么,我大概猜的到,但他写日记的原因,你可能不知道。”
“重度幻想症……轻微人格分裂……”杨尚昆突然打断沈至渝,扬了扬手中的病例,“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我是心理医生,认识很多从事这行的朋友,你觉得我能找到这个,很奇怪?”
“不奇怪,沈大医生神通广大,找到什么都不奇怪。”杨尚昆冷笑勾唇,反问道,“只是,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份病例的真实度?”
“杨先生应该不是急性子的人吧?正好,我也不是。”沈至渝面不改色的笑着,“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验证真伪,不是吗?”
说完,不等杨尚昆回答,她继续自顾自道,“说来也巧,杨尚龙当年找的心理医生,就是我我老师的朋友,他们关系很好,所以我没查多久,便找到了。”
“杨尚龙有极严重的幻想症,和轻微人格分裂,郑前辈当时经过多项测试,决定用最保守的方法为他治疗,并让他每天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帮助他区分幻想与现实。”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看了他的日记,误把他的幻想当成现实,才会想要报复夏候,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动机。”
“杨尚龙的日记郑前辈那里有备份,我都看过了,上面写的最开始是他的日常生活,里面真实与幻想掺半,但从认识花灵开始,和花灵说过话,喜欢上花灵之后,所有和花灵相处的细节,就都是他自己的幻想了……”
沈至渝边说,边丛包里掏出一本日记,递给杨尚昆。
“看看吧,日记一直都是一式两份的,一份他自己留着,一份在郑前辈那里,这份是郑前辈拿给我的。”
等杨尚昆将日记接过去后,沈至渝继续道,“杨尚龙的幻想症很严重,重要他区分不开幻想与现实的差别,为了不让你担心,他一直不敢告诉你,一直独自努力,后来没办法,才去找心理医生。”
“算他运气不错,找到的是郑前辈,前辈是个非常负责任的医生,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治疗方案,这本日记,就是他接受治疗之后写的。”
“幻想症这种精神疾病,会投射出患者最真实的心愿,所以当杨尚龙暗恋花灵后,病情才会越来越严重,日记上面他和花灵相处的那些甜蜜细节,无一例外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因为分不清幻想和真实的界限,所以在被郑前辈明确指出后,才会痛苦万分。”
“这点也是郑前辈忽略的,杨尚龙为人太过内向,又常久将幻想当成真实,心情愉快,在被指出所有都是他自厢营造的谎言后,他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疏远身边的人,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以致于最后受不了现实,才会跳楼自杀。”
“郑前辈对杨尚龙印象十分深刻,虽然过了几年,却记得十分清楚,他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所以念念不忘……”
杨尚昆一一听着,看着日记上熟悉的字迹,心中五味沉杂。
种种迹像表明,沈至渝所言不假。
然而,执着了多年的仇恨,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与谎言,实在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突然想到,弟弟当时或许就是自己现在这种心情,且要比自己更深刻,所以才会绝望自杀。
怪他一直以来给弟弟的关心不够,每天除了打工就是上学,为了钱奔波劳碌,只觉得弟弟又乖又老实,就完全放心,殊不知弟弟早就患上了这种病,怕自己担心,还瞒着不让自己知道。
他或许真的不够了解弟弟,只看了两篇日记,就认定他被夏候铭打了一顿,受到污辱想不开而自杀。
其实如今想想,小孩子打架实属平常,你见过哪个孩子因为打了一架就跳楼的?
如果不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或许早就能发现弟弟很多的不正常,比如他时常会对自己说昨晚的事谢谢你,但其实他昨晚根本就没做什么。
只怪自己当时粗心,只顾着忙赚钱,承担二人学费,却忘了真正的关心是什么。
他想,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心情,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
五个月后,燃城。
正值严冬,一场初雪过后,整座城市都银装素裹,纯白干净。
花灵踩着积雪走在路上,手中提着从超市买来的新鲜蔬菜,亦步亦趋往回走。
距离铭哥哥给她的半年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但其实,她还有很多事没想明白。
刺伤铭哥哥的隔天,花灵就被周云芳拉进医院,应了夏候铭的强烈要求,二人单独谈了一次。
然而结果是不欢而散。
花灵为了不刺激他的情绪,避重就轻,不谈往事,但心中仍有隔阂。
夏候铭是急脾气,有事非要说清楚,嚷了一阵见花灵不肯相信,便负气赶她出去。
之后又几次忍不住叫她过去,每次结果都是赶人。
直到十天后,杨尚昆再约花灵出来。
“对不起,南小姐,为了报仇骗了你。”
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花灵一愣,心中不好的预感涌起。
果然,之后他简单说了些杨尚龙的事,并告诉花灵,强女干的事确有其事,但害死南明那些,是他编的。
花灵听完之后都傻了,不知道怎么走回医院的,之后再面对夏候铭时心情更复杂。
有误会人的愧疚,还有心虚,当然埋怨也还是有,却不像之前的怨恨。
种种思绪交织,让花灵一时间无法面对,由其在夏候铭身边时,总是发呆走神。
后来,她和夏候铭好好谈了一次,让对方给她半年时间想通,到时候再回凉城去找他。
如今,半年已经过去六分之五,她却没想明白什么。
说实话,如果只是强女干那件事的话,她并非原谅不了,原有的那点怒气,也早在这五个月的平淡生活中,消磨殆尽。
然而,刺伤铭哥哥的事却让她释怀不了,每次面对夏候铭都会愧疚心虚,又因交杂了往事的欺骗,二人无法回到从前的相处中。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兴许磨合的时间久了,就和从前一样了。
但花灵遇事就逃避的性子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这次也选择了逃避。
深深厌恶这样的自己,又改变不了,花灵垂头丧气进了小区,到单元门外时,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敢置信的抹抹眼睛,走到对方身后,小声唤出久违的名字,“铭哥哥……?”
夏候铭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不爽表情,一出口果然就是责怪。
“你还知道回来!”
“我去买菜了……”花灵举了举手中的袋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等在这里?”
“知道你住这里,不知道住几楼,又没钥匙,不等在这里等在哪里?”
“快进去吧,别冻感冒了。”
花灵忙招呼了夏候铭进房间,又帮他拿了暖宝宝,之后又煮了饭菜,吃饱喝足后,夏候铭脸色好了很多。
花灵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碗,快洗完的时候,夏候铭突然过来,无声无息站到她身后。
花灵有些紧张,不自觉停下动作。
夏候铭酝酿了半天,开口道,“花灵,半年时间太长了,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吧。”
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花灵想了想,转过身道,“好。”
“这次回去,就永远……”夏候铭深吸一口气,“不要再离开了。”
“……好。”仿佛下了巨大决心,花灵重重点头。
……
半年后。
鲜花遍地的草坪上,正在举办豪门婚礼。
花灵穿着一袭雪白婚纱,和夏候铭并肩站在神父面前,听对方宣读婚礼誓言。
泉宝宝和泉贝贝站在二人后面,合力帮花灵提着婚纱裙摆,大眼闪闪烁烁分外动人。
不远处,泉婉晚遥遥看着,颇有种嫁女儿的心情。
真是成也杨尚昆,败也杨尚昆。
花灵因为杨尚昆的话和夏候铭反目,又因为杨尚昆的话和夏候铭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