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组的两个妹子不无忧虑,但还是对解语充满信心,“这个案子的确重大,压力也不小,但除了方医生,谁还能当这个专家证人呢?二次尸检是她做的,病理切片也是她重新看的,再加上邵警官那边的调查,我们物证组的分析——现在她是对这个案子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有人小声说,“好像她妈妈来了,不让方医生出庭。”
这下众人都无词了。
好吧,虽然他们不是不想看方医生在庭上的发挥,不是不想借着这个案子让中心出名,也不是不想用真正的科学证据分析让一干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键盘侠闭嘴,但客观来讲,当这个专家证人,的确有压力,有风险,作为关心子女的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去出这个风头,也是情有可原。
伊文忽然说,“方阿姨吗?昨天她来找解语,在大厅跟我问路,我们聊了几句,阿姨人挺好的。”
在他的印象中,方阿姨倒没这么小家子气,气度也蛮雍容华贵,还问他平时工作日常,生活作息之类。
小刘在一边笑,“博士当然觉得阿姨好了——估计阿姨喜欢像博士或是钟医生这样的学霸型,觉得你们跟方医生比较配?唉,我们晖哥可苦了,惨遭打枪,阿姨好像不太喜欢方医生跟警官在一起。”
物证A有些同情,“虽然我是制服控,但如果我有女儿,也不能免俗的希望她嫁医生或是博士呢。”
毛毛为邵晖争取,“警官只是方便的称呼,晖哥又不是一般警官,他是顾问啊,做统筹、心理分析的,又不需要在枪林弹雨里冲锋。”
申辩一阵,她后知后觉的看看众人,“你们……都知道了?”
亏她还处在保密的状态中,习惯性的帮晖哥和方美人打掩护呢。怎么好像人人都看出邵晖跟解语关系不一般了。
一句话引来众人群嘲,“拜托,也不看看我们做什么工作的,蛛丝马迹怎么可能逃过我们雪亮的眼光?”
于是案件讨论会变成了八卦讨论会。
“我可能是最早发现的,昨天看到他们在楼梯口牵手,一有人来就松开了。”
“才不是,我前天就注意到了,吃饭的时候邵警官舀方医生盘子里的菜。”
“你们都给我退下!我听参加培训班的老同学八卦过了,方医生一出粪坑就被邵警官来了个熊抱,还有狼吻!”
“你才退下!我表妹就是江城临床的,他们早就习惯班长日常撩方师姐啦。”
庭审前夜。
解语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是邵晖。
他靠在门框上,“有这个荣幸进入女王的寝殿么?”
解语转过身,让他进门。
邵晖看到桌上摊开的一堆专业书籍,“明天要考期末吗,美女?”
解语淡定的答,“是啊,还好我准备了足够的灯泡。”
邵晖点点头,“嗯,灯泡很重要。”
解语一窘,心想自己一定是看书太久,放松警惕,竟然不知不觉把他之前的小伎俩说出来。
她想到一个问题,“她……没有为难你吧?”
想到自家老妈那盏不省油的灯,她就一阵无力。
邵晖却说,“没有,跟阿姨聊天很愉快。”
解语看他,“你不用像钟桦那样。”
邵晖坚持,“我说真的,尤其是从阿姨那里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真相。”
“是么,她突然改变了对警官的印象?”
“不,”邵晖望着她,“原来你不是为了某个人而转学法医。”
解语没有说话。
邵晖想起方明霞的话,“……你以为我女儿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转专业?呵呵,她从小想学的就不是临床医学,而是法医。江城法医系,是她的第一志愿。”
当时的他相当惊讶,因为他记得,传说中的方师姐是以临床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
方明霞十分淡定,“是我改了她的志愿。”
解语也回忆起了那个夏天。
拿到录取通知书,看着意料中的学校,意料之外的专业,让她愕然。
得知是母亲私自改了她的志愿,她跟方明霞大吵一架,冷战,甚至不介意跟她断绝关系,可惜木已成舟。
再花一年复读?
不,作为一个称职的学霸,她有更省时省力的办法。
就是考第一,然后换专业。
——尽管临床第一的学霸们很少会换专业。
遇到钟桦只是意外,临床和法医一起上大课,接触机会多,而且解语也对自己真正心仪的专业感兴趣,去蹭过法医的小课。
大一期末,她不出所料的考了第一,换到法医专业,实现愿望。
却不料一个转身,已经成了校园渣男贱女传说的主角……
“为什么不解释?”邵晖忽然打断她的回忆。
解语不明所以的问,“——解释什么?对谁解释?为什么要解释?”
——告诉大家,让某些人痛心疾首,某些人拍手称快的“学霸被渣事件”,其实是如愿以偿、纯属误会一场?
邵晖沉默半晌,笑了,“好吧,感谢你的不解释。”
解语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开心的事?”
邵晖危险的问,“你希望我来干什么?”
解语一脸无辜,“比如,教我法庭礼仪?”
邵晖十分想要做出让那张无辜脸花容失色的事情。
但他忍住了,“——我认为你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夜好觉。”
“好吧,晚安,”解语自嘲的笑笑,钻进被窝,“我的确需要精力——也许明天有人等着要把我撕成碎片。”
邵晖帮她掖好被角,抚过她的头发,将一只盒子放在她床头,“那就穿上漂亮的衣服,去把那些人撕碎。”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平安夜快乐~~
☆、第89章
江城人民法院。
门开处,解语穿浅色衬衫,宝蓝色西装,同色长裤,穿过座椅之间的通道,走上证人席。
法庭一阵肃穆。
有人已经听闻过她的声名,但此刻见到真人,还是不禁被折服。
解语这身装束既严肃正经,又不至于过分死板,眉眼固然惊艳,却因为沉静而不让人轻亵。
高铭晟从辩护律师桌后起身,“请说明你能够作为专家证人出庭的资格。”
一下子,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解语努力将自己的心思集中在等会儿将要呈现的证词上面——
“我叫方解语,毕业于江城医科大学法医系,获得国家法医病理学协会认证,在剑桥法医学院留学期间任职于其附设的犯罪研究实验室,回国后担任江城鉴定中心技术首席,亦取得专家证人资格……”
法官同意她作为本案的法医病理学专家。
高律师说,“贵中心提交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但觉得并不清楚,似有故作高深、卖弄专业的嫌疑,希望方医生能够在庭上一一解释清楚。”
如果说他曾经在解语面前营造过一点暧昧,那么此刻的他,则完全泾渭分明,只把解语和她的报告当做必须怀疑,甚至攻击的目标而已。
解语对这个也不是没有准备。
“可以的,”她调出报告,“经过大体及组织切片分析,我对死者张全发的病理诊断为:①心肌炎②肺灶性出血③双肾皮质灶性出血,左肾上腺包膜及包膜下出血。”
高律师鼓了几下掌,揶揄道,“方医生不愧是高材生,没有辜负你受过的长期专业教育。”
看到陪审团众人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解语警醒。
她是有一说一,但好像被高律师刻意歪成那种引经据典、照本宣科、脱离大众的专家了。
果然,高律师再度开口,“但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方医生的病理学课堂,我们来到这里,陪审团要么请假,要么放下家中的孩子,不是为了来学习讨厌的医学专业知识,而是为了了解张全发的真正死因。”
她避开了高律师话中的尖锐部分,从容道,“我也希望这会像一集CSI那样精彩有趣,但对于这个案子,我们无法避开那些‘讨厌的医学知识’。”
解语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心肌炎的诊断,是基于死者表现及病理学结果——根据询问时的记录,死者张全发生前有过口渴、乏力、头昏等表现,其心肌切片,尤其是左心室心肌切片,提示心肌广泛变性,肌溶小灶形成,肌间有浆液性渗出、灶性粒细胞浸润,中性粒细胞为主,均可提供诊断所需的证据。”
陪审团并非全是白丁,方解语讲解的过程中,展示了文字、图像,甚至动手在白板上画图示意,他们基本能听懂这个“心肌炎”的诊断由来,即使个别专业词不能透彻理解,也觉得听一个大美女在证人席讲述是种享受,而不是多么不能接受的说教。
高律师问,“方医生是否想说,张全发的死,完全是因为他生前患有心肌炎这一基础疾病——只怪他自己不知道,跟他在事发当天遭受的一切全无关系?”
这话问出来,陪审团的态度就变了,一阵骚动,显然被带了节奏,认为方解语真如网上的流言那样,的确是带着任务来,势必要将一切原因推到死者个人身上,力求将几个城管在这件事中的影响摘的干干净净。
高律师进一步说,“张全发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人员,也许并不像方医生这样懂得足够的医学知识,他们没有定期的体检,甚至当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为了打工挣钱,也没时间抽身去医院检查,哪怕有幸检查了,限于经济能力,可能也只是忍着病痛继续工作;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我们永远不知道他还有心肌炎这个基础疾病——放大来说,是不是我们每个人身上可能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可能随时致命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