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举手，“方医生，我把那个痕量分析仪的说明书翻译出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解语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打印文档，“嗯，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伊文顿时紧张起来。
“——太长不看。”
伊文：“……”
“能不能来个简化版本？最好是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这种，就算对原理不够清楚的同事，看了也能上手，以备不时之需？”
伊文松了一口气，“好的，我这就去。”
物证A排队发言，“第一个案子处理的时候，物证多且杂，东借一下西借一下，全凭自觉，我看有必要把分类归档的原则再细化一下。”
物证B补充，“嗯，然后借出归还必须严格记录，最好电子化，重要物证设立等级权限，以免乱中出错，丢失重要信息。”
有人赞同，“对，如果不是邵警官心细，那个维生素瓶子就要淹没在一堆无用证据里面当垃圾处理了，想想也是后怕。”
解语低头做记录。
不，她才没有思维发散。
各个岗位的人都总结了这次案子的经验得失，不用指挥，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解语松了一口气，导师执意让她出任首席，但她偏重技术，并不会管人，还好中心招募的同事大多数会得自我管理，倒是省却不少麻烦。
见大家都有事做，不再闲磕牙，解语也回到自己办公室。
经过总值班室的时候，她脚步一顿。
因为是临时安排，桌上并无太多文具，而办公室内侧的套间休息室，床上的被褥摆放，似乎还是她那天早上离开的样子。
——不知道以后谁来呢？
不期然想到也许此刻已经远在天涯的人，解语掐了一下手心，快步离开。
有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解语看到曾旭，不禁一愣，“曾医生，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方医生，”曾旭的态度竟然有些瑟缩，“在这个案子里面，我犯了不少错，但好在方医生你明察秋毫，力挽狂澜……”
解语很不习惯，“没这么夸张——”
曾旭却坚持道，“我特佩服你，真的，就像一块皮肤，我只看到了表皮层，而你看到了真皮层、甚至皮下组织。”
解语心想，不，看到皮下组织的不是我。
“……要不是方医生你，这个案子会往罪犯希望的方向发展，以意外或自杀结案，她就能继续逍遥法外。”
看着曾旭的样子，解语沉默一会说，“只是这次幸运。也有罪犯瞒天过海、法医徒呼荷荷的时候。”
“但我还是很自责，差点误了大事。”
“都过去了，别想太多，你也有你的优点，”解语客观的评价，“快速到达现场，对于死者呕吐物脏污并不嫌弃，还帮忙搬运……体腔内部的检查我看过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我知道方医生是在安慰我，”曾旭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我的能力够不上鉴定中心的门槛，上个案子能参与是因为中心缺人手、临时抓壮丁；这案子结束，我本该回辖区，但我希望留在中心，如果暂时达不到标准，我能不能先当方医生的助理、跟你学习？”
解语一愣，“助理？这不太合适吧，毕竟你工作多年——”
曾旭参加工作的时候，只怕她还在读书呢。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评价一个法医，不是看他工作多久，出过多少次现场，见过多少条尸，”曾旭有些大彻大悟，“光是这个案子，我体会到的东西，比过去很多年都多——所以，我很希望能够跟方医生你学习，继续进步。”
见他这样，解语也不好断然拒绝，“人事方面不是我完全负责——你们辖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吧？你说来就来，这样好吗？”
曾旭忙说，“没关系，人事那边我去申请，主要是方医生你能点头，我找人签字就会顺利很多。”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合适，”解语说，“毕竟你资历——”
“别管那些，方医生你就当顺手带个学生呗。”曾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迅速出去给辖区打电话。
只是那句“带学生”，却让解语恍惚良久。
她曾经也顺手带过一个特别的学生。
——这么快就曾经了。
等到解语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骤然惊觉，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了。
想到导师的提议，她静下心来，打算把中心法医病理解剖室的细节再过一遍，虽然这里比基础教研室高大上了许多，但仍有不少改进空间，比如通风系统，视频设备，重要资料保管库……
她干脆去了解剖室，一一查对。
和平时期把刀磨亮，到了战场才能更好的杀敌。
一番清点下来，已经到了中午，解语饥肠辘辘的结束工作，准备去楼下吃饭。
想不到楼下好几个人在等她。
曾旭：“辖区那边听说方医生肯给机会，相当乐见其成，接下来走手续就行了——我能不能请你吃顿中饭聊表谢意？”
伊文：“方医生，我把简化版整理出来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物证A/B：“方医生，中午我们聚餐，正要订披萨，你喜欢哪种口味？”
除了他们，还有解语不熟的人。
小伙子浓眉大眼，见了她脸红耳热，“方医生，昨天我跟你打过招呼，我还给了你名片——”
解语回忆一下，昨天在晚宴上的确收到几张名片，但后来一阵兵荒马乱，那些名片早不知塞到哪个角落。
——希望不再需要靠这些名片找到Tony之类。
见她茫然，那人只好自我介绍，原来是昨天参加晚宴的警员同事，此刻一脸恳切，“……我想调到中心来，已经提交了申请，但上面说申请的人太多，需要考核，择优选送，我专程过来，就是想跟方医生聊聊，大概熟悉一下这边的情况，考核也更有信心一点。”
一群人等着她的答复。
解语原本只想下来买个三明治……
这时有人说，“都别争了，方医生这顿饭归我。”
众人一看，原来是钟桦。
中心有人不认识他，解语做了介绍。
钟桦说，“关于中心向附院提交的螺旋CT及3D打印机等设备的借用权限，附院已经批了，需要你过去签字拿许可，我陪你吧，顺便吃中饭。”
解语排了一下轻重缓急，决定跟钟桦走。
至于其他人……她建议曾旭下午去办妥手续，伊文负责仪器使用培训，物证组的继续优化物证管理程序，当然，这一切可以在他们吃完披萨之后进行。而对那个申请调过来的警员，她表示技术部和安全部是两条线，自己并无他们考核相关的内部资料，爱莫能助。
去附院的路上，钟桦感慨，“我一直以为你会当个安安静静的医生。”
“难道我现在就不安静，不是医生？”
“额，我是说——在医院上班那种，”钟桦重新打量她，“不过，看来是我低估了。”
“……附院CT是多少排的？3D打印有哪些新材料？”
钟桦只得转回正题，聊起了参数。
没有清闲太久，解语就接到通知，安全部组织了新一期刑事科学侦查的短期交流培训班，要求各相关单位选派代表参加。培训地点在南城，三天后。
根据通知对参加人员的要求，江城鉴定中心的代表就落在解语和伊文头上。
这也是于绍然的意思，他专门打电话给解语，“中心刚成立，你之前也没有这类经验，正好过去跟兄弟单位的同行认识一下，将来也有照应。除了理论，听说还安排了实战模拟，反正中心暂时没案子，也还有几道扫尾手续要过，你趁这个空档过去锻炼，没坏处。”
解语于是开始收拾行囊，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带的东西也少不了。
伊文原本对这类会议培训之类不感冒，但听说能跟解语同行，就快乐的去打包了。
飞机起飞，解语心想，离开一阵也好，免得各种无所事事，睹物思人。
而旁边的伊文默默打开了哈利波特，书签正好夹在主角出发去霍格沃兹那页……
☆、第64章
到达南城，已经是傍晚。
解语和伊文来到培训班指定酒店，登记入住。
房间是主办方根据名单安排好的，因为最近正值南城有大型活动，所以两人没能安排到隔壁，甚至不在同一层楼。
见伊文闷闷不乐的样子，解语只得安慰，“飞了这么久，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找你吃早饭。”
出门在外，她毕竟算是伊文的上级，需要照顾他。
伊文这才期待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解语很快洗漱一番，刚才领到了培训班日程，不完全是度假性质，课程排的很满，竟让她产生了重回校园之感。
看来这培训班未必比查案轻松，必须养足精神。
她关上灯。
解语早睡早起，第二天一开门，就见伊文默默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解语：“……早。”
伊文穿格子衬衫比西装更接近他的本色，在前面带路去餐厅。
餐厅人不多，食物丰富，伊文跟在她旁边不停问，方医生要喝牛奶还是咖啡，要吃包子还是馒头，面包要不要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