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
“以为什么?我当然是在为自己避嫌。”
钟桦看她一会儿,忍不住说,“尽管我跟她没关系,但也要替她……谢谢你。”
他知道宋媛未必会承这个情。
也许这番话起了作用,宋媛果然没来找她。
倒是邵晖等在她回家的路上。
“师姐,你没有拒绝这次尸检?”
解语沉默半晌,顾左右而言他,“突然想吃甜品呢……我要焦糖布丁,不要芒果慕斯。”
邵晖一愣,随即微笑,“好,焦糖布丁,我记住了。”
他没问她为什么“答非所问”。
因为她已经回答了。
在他看来,这古怪的回答,几乎有点……可爱。
邵晖叹息一声,“好气啊,为什么我只是学生。”
“……原来你知道你只是学生。”
邵晖望着她,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头,“好,我听师姐的,这就回去洗干净躺平。”
解语转身上楼。
“我支持你。”邵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算你做什么决定、判断,我都相信、并且支持你。”
解语的脚步没有停顿,心中仿佛多了点什么。
但她没有深究。
因为明天她就要去检查了。
☆、第33章 初检
尽管解语素性低调,但这一天却由不得她低调。
从她走出住处,一路上都有人围观。
越接近解剖室,这种围观越是明显。
尽管学校采取了相应安全措施,但也拦不住有心人。
等候已久的记者凑过来,“方医生,即将进行的尸检,来自您本科同学的病例,您的判断可能决定她的职业生涯,请问有何感想?”
“据说在这里,宋医生曾经借标本进行了模拟手术,想不到几天后,就要在同样的地方对该手术的患者进行解剖,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您和宋媛医生的关系会影响这次医疗纠纷死因调查吗?”
解语充耳不闻,不光不予理睬,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看来记者也是补过课的,碰壁了,纷纷咂舌,“怪不得被叫成‘小龙女’呢,果然冰雪不侵啊。”
“连表情都没有,真是可惜了美人胚子。”
“是不是有点太过麻木了?虽然是法医,但也稍微有一点正常人的感情不好吗?”
本来是学生上课的时间,但也有不少孩子跑出来,在基础教学楼附近溜达,一见解语出现就两眼放光。
解语稍稍留心了一下,还好,围观人群中没有卓越班的。
——此刻,卓越班正要上英语课,知道这个点正好尸检,也有人心痒难耐。
上课前,小八忍不住发起倡议,“我们就不能去支持一下方方师姐吗?不然跟miss苏申请调下课?情况特殊,也许她会理解我们。”
小花也说,“是啊,这么棘手的case,真替师姐担心……”
周怡犹豫,“这个,不太好吧?”
很多人望向邵晖。
因为他是班长,更因为他是师姐的头号迷弟。
邵晖咳嗽一声,“我想,我们对她最大的支持,就是——好好上我们的课。”
一句话定下众人心中骚动。
不过想想也对,他们毕竟只是学生,作为方解语的师弟师妹,就算一窝蜂的扑过去,又能怎样呢?徒增喧哗而已。
于是只得乖乖拿起课本。
解语走进基础教学楼。
今天特殊,作了清场,原本安排的操作课教学也往后调整。
记者总算被隔绝在外了。
她先去接待室,附院的心外主任,医务科主任已经来了,还有患者家属,以及他们的代表律师。
当着患方的面,医务科主任对解语交代本次委托——
林某,女,1岁11个月,因“发现心脏杂音1年余”入院就诊,查体及辅助检查提示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瓣上重度狭窄,心功能ii级,bp80/40mmhg……入院后完善术前检查及准备,于本月x日上午9时15分,由心脏外科主治医师宋媛主刀,在全麻下行体外循环,主动脉瓣上狭窄矫治术,20时45分手术完毕返回icu,21时30分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认为死因不明,同意院方提议,委托基础教研室法医方解语进行尸检及死因鉴定。
医务科主任对林家父母说,“请放心,方医生是江城毕业的优秀法医,亦在剑桥大学深造三年,接下来的尸检将独立进行,不受院方影响;除了她,还有外院法医到场见证,我们不进解剖室,会尊重她的检验结果。”
“剑桥啊……是跟牛津一样有名那个吗。”林家大婶喃喃道。
西装革履的高律师冷冷的说,“宋医生不也号称去过jhu镀金?”
林大叔果然反应不好——显然,出了这样的事,国外留学什么的,非但不能安抚到他们,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心外主任一脸尴尬,只得说,“这个病例,虽然还不能确定宋医生的责任,但我们已经让她暂时停诊,门诊和带教也搁下了,以示小惩大诫;如果确有责任,自然不会包庇。”
高律师不为所动,“小惩大诫?不如说是保护吧。”
医务科主任忙说,“我看,该介绍的也介绍了,就不要耽误,让方医生尽快开始工作吧。”
林家大婶看到方解语,“哦,你就是那个……那天我们见过面……”
解语只得点头,“是我。”
高铭晟探究的看向解语。
——患者父母经此变故,情绪极其不稳定,很容易被其他因素干扰,如果想起模拟手术那天跟解语有过一面之缘,会不会怀疑解语跟这件事有关,甚至迁怒?拒绝她来进行?
林家大婶却说,“原来你就是方医生。之前高律师跟我们讲过,找你们这边的法医来检查,有好处,也有坏处,其实我们哪懂那么多,只想知道囡囡为什么会……手术之后,不是告诉我们成功了吗?可还没等到那孩子睁眼就……孩子没了,就算真能赔钱又怎样。我们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送囡囡来做手术,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家大叔没说话,身为男人不善于表达情绪,但也眼圈微红。
林家大婶道,“要早知道是方医生你来检查,我们也不用犹豫了,你看着这么面善,就像观音菩萨一样,我们相信你,肯定会给一个交代……”
两个主任之前画蛇添足,引来律师一顿嘲讽,差点没后悔的吞掉舌头,眼下看解语能handle,索性装起了哑巴。
这时助手过来,说尸体已经运到,解剖室也准备好了。
解语垂下眼睫,“——那我去检查了。”
其他人都留在原地,高铭晟却跟了上来。
解语一怔。
“不好意思,作为患方代表律师,我也有权参加尸检。”
“是么。”
他看了看解语,“我以前代理过此类案子,对医学略知皮毛,到场见证,也是对患者家属负责——方医生名校出身,又是留学归国的精英,刚才两位主任也一再保证公正,我在场,想必不会让你惊慌失措吧?”
她当然不会。
只是想到某个因她在场而动作变形的人,解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解剖室就在眼前。
她挥开那些思绪,走了进去。
虽然是委托解语进行主检,但除她之外,还有两名外院法医到场,避免可能的舞弊。他们见到方解语和高律师一起出现,并没有很意外。
助手拉开尸骨袋,将女童尸体放上解剖台。
解语走到台子前面,定了定神,“江城医大基础教研室受附院心脏外科及林某家属共同委托,对林某的法医病理学检验,现在开始。日期xx年xx月xx日,时间上午xx时xx分……”
助手递上工具。旁边两个法医一个拍照,一个记录。
“尸表检查:女性儿童,尸长80cm,发育正常,营养中等……”
法医a的相机快门啪啪的响着。
法医b根据她的观察测量,依序记下数据和特征表现。
高律师站在她身后,沉默的看她操作,听她用平淡的声音一一报出所见。
“……头皮无损伤,颅骨无骨折,颅内各腔隙未见出血……大脑重900g,脑组织表面及切面未见异常……”
“口咽、食道无异物,喉头水肿明显,气管分叉处外膜周围软组织少量出血……”
这时,记录的法医b插嘴道,“这是气管插管造成的吧?”
解语说,“有可能。需要比对手术及抢救记录。”
然后是胸腔解剖。
解语在助手协助下开了胸,法医ab都凑近了些。
“胸骨已手术切开,可见金属缝线固定,”解语将重点部分暴露出来,方便法医a拍照,“剑突下见一9cm缝合切口,剑突两侧有手术引流口,左侧胸腔积液30ml……”
心包腔有少量液体。左室壁厚,右室壁厚,瓣膜无增厚。冠状动脉开口正常,各分支未见狭窄。
进行到关键的心脏部分,法医ab不敢松懈,尤其可能决定检验结果的表现,更是需要从不同的方向角度,拍照数张存证。
在接近主动脉根部的位置,他们看见一块人造血管补片,修补处血管上缘呈现升主动脉管腔狭窄,内径,内膜中央有一插管伤口,直径,原本应该发自升主动脉弓的头臂干缺失,而本应从头臂干发出来的右颈总动脉和右锁骨下动脉则直接开口于主动脉弓,开口狭窄,直径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