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我的口袋,我说,“行了,你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走路吧。”
我们走了没几步,这雨终于停了。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又走了几步,太阳重新走到云朵前面,拂照大地。
天气好起来,我们也走到平坦的路上。
但他的唇色越来越白,滴滴答答的血珠没停过。
拐过弯。我看到挤在棋牌室和饭店之间的诊所,“陆戎,很快就到了。”
他没有应我,但在步子上配合我。
进了诊所,中年医生看到我们这模样吓得不轻,“你们这是……”惊讶归惊讶,医生上前,伸手跟我一起扶陆戎。
进了简约的手术室,我配合医生将陆戎放在床上,“医生,拜托你了。”
他点点头,“是我的职责。”
我要抽回手,陆戎却突然扣住我的手腕。不让我走。
不想见证血腥的画面,我动了动手腕,“你放手。”
他坚持,没有丝毫放的意思。而且他闭着眼,完全看不出什么意图。
我又怕使用蛮劲,会伤害到他。
医生在旁边说:“也许,他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猛然抬手,我惊讶地看向医生。
他回答:“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但我也医治过不少病人,见过了。”
将信将疑,我弯下身,将脸凑近他的。我的唇贴在他的耳朵上低语,“如果想说什么。就赶紧说,说完就放开我。”
说完,我将耳朵凑近他已经发紫的嘴唇上。
“林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恨着你的我活了这么久。”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压低声音仍要维持这话的连贯性。
我微微抿嘴,而后说道,“陆戎,我听到了,赶紧让医生给你处理吧。”
大概心满意足,死死握住我的手,逐渐松开、垂落。
医生眼疾手快,将陆戎垂下去的手放回床上。
“对了。你可以去隔壁的棋牌室把小春叫回来吗,她是我的护士。”医生突然说。
“可以。”我回答,“医生,你的电话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医生说:“可以。”
跑出诊所,我站在棋牌室,发现那里有好几桌人在打麻将。我一眼望去,也没有穿着护士服的女性。麻将碰撞声又大得很,听得我心烦意乱。
没有办法,我两手做喇叭状,朝里面喊:“那位是小春护士,医生有病人,需要你搭把手。”
我声音足够大,一群人齐刷刷看向我。
最里面一桌,有人豁然站起,娇娇小小的年轻姑娘,穿着米黄色的长裙。
但她步子很大,匆匆跑出来。
不用我多说,她跑进诊所直奔手术室。
这下,手术应该开始了吧?我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
走到收银台前,我拿起话筒,打给吴司嘉。吴司嘉和我联系较为密切,且基本都是有用的。以防万一,我是能背出他的手机号的。
“吴司嘉,我是林蔓。”毕竟是陌生来电,电话一接通我就报上名字。
“林蔓,你怎么?”
我说:“吴司嘉。十分钟之内让郑中庭打这个电话。你告诉他,如果不想让陆戎死,就乖乖照做。”
十一的死,真相不明,但确实和郑中庭脱不了干系。
我一直都对郑中庭有意见,他这次更是丧心病狂。不过他在意陆戎,我就要让他来回折腾。事实上,陆戎受伤,我联系赵之平可能更为妥当。
吴司嘉没有多问,答应之后便挂断电话。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挂在墙上的钟面。十分钟,似乎很漫长。
之前我衣服全湿,因为是去拜祭我的母亲。我穿得黑衬衫、黑长裤,倒不会走光。但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特别是后来出了太阳,衣服开始慢慢变干。如今这些布料半干不干地贴在我身上,更是难受。
“叮铃铃……”
原始的铃声响起,打断我的遐思。
我接起,对方急不可耐,“林蔓,你又玩什么?!”
他对我态度不好,显然旧恨未消。
我也没好气,“陆戎正在做手术,如果你想要知道他在哪,最好不要这么嚣张。”
一听到这。郑中庭立马软下语气,“你们在哪?”
郑中庭对谁无情无义,却对陆戎十分重情义。
果然这两个人,每一个正常的。
我将具体地址报给郑中庭。
郑中庭应该是飚车来的,竟然三个小时后赶到,已经黄昏。医生还没有出来,我不知道是医生技术欠佳还是陆戎伤得太重,手术还没有结束。
我独自呆坐,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我只能发呆,看看手术室关上的门,看看门口。
“林蔓,陆戎呢?”郑中庭一进门,就朝我吼道。
我坐在椅子上,颇是心灰意懒,“在里面,应该快出来了。”
“林蔓,你可真狼狈。”郑中庭大步走向我,不忘嘲弄我。
“嗯。”
衣服皱巴巴,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泥污。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有多狼狈。
坐在我身边,郑中庭又说,“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扔下陆二,至少你还没有彻底冷血。”
我回:“我只是因为我和他有长泽。”
“林蔓,你们女人狠心起来。真的永不回头吗?”他忽地偏头,看向我。
这个问题,他似乎是替自己问。他就算再嚣张跋扈,也能感觉到这回留在他身边的周小栀,永远捂不暖了吧。
我反问:“那你们男人狠心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毕竟不是我的事,我不会说--你死心吧你这个杀人犯,周小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郑中庭沉默,我嗤笑,并没有继续和他谈话的意思。
没过去几分钟,我突然下了决定。我猛地起身,“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他抬头望向我,表情不解。“你想干什么?”
我探出手,“回酒店,洗个热水澡。然后我要借用你的车回琏城,我要去照顾元礼。我相信你神通广大,可以处理好陆戎在这的一切后续问题。”
郑中庭盯着我,那种眼神,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当我以为他要朝我挥拳时,他掏出钥匙,放在我手心,“你去吧。”
“谢谢。”我抓起钥匙,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时,郑中庭喊住我。
我回过头,隔着几米的距离。询问,“你还有什么事?”
“林蔓,陆戎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没出来,一定伤得很重。你真的不担心吗?”
我回得干脆,“不担心。”
陆戎的求生意志和身体素质都不差,我一直知道。当初,我一刀子捅进他的腹部,血流得未必比这少。
他又说:“林蔓,陆二真的爱你。这几年,他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他也是真的病了,他一直在努力、努力地变成正常人。如果你不正常过,你就可以知道,我们大多数是身不由己。吃再多的药,都没什么作用。可是林蔓,陆二现在好得差不多。你和陆长泽回来了,你们留在他身边,我敢打赌,他这一辈子都会很好、很好。”
郑中庭在我面前一直纨绔子弟形象,不再适合这样说一些温柔的话。
有点滑稽,同时有一点点……真诚。
“所以呢?”我眼睛放空,反问。
他再次开口:“林蔓,如果陆二醒过来没看见你,他会痛的。”
我忽地勾唇一笑,“那就让他痛吧。”
谁没痛过呢。
这地方不大,我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我很快回到我的住房。
淋浴。换衣服,收拾行李。
我拜祭过我的母亲,也算不枉此行。陆戎是为了救我才伤得那么重,就算我们是陌生人我也应该留下来。但是我更担心我的长泽。
有郑中庭照看着,我不觉得陆戎会出什么事。
长泽不一样,就算陆戎告诉我他派了多少人保护长泽,我也不放心。
我一整天没吃,出门时一阵晕眩。我扶住门框,慢慢让眼前的黑暗散去。我的确受过陆潮生的特训,现在还留有一些可以打倒色狼之流。但我的健康状态大不如前。从我第一次流产起,我的身体就没有那么让我顺心了。
生长泽时,我本身需要好好坐月子。但因为这孩子多病,我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没太在意。
问题后来才出现的,因为很小,我也没在意。
再好的底子,都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吧?
我还想陪长泽很多年,我要看他长大,看他结婚生子……
走出酒店,我绕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把吃干净面包喝完牛奶。
郑中庭认路吧,又飚车,所以才用了三个小时。
我中途一段不认识,全靠导航,我用了四个多小时。我回到陆戎家时。已经晚上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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