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谁也想不到,这完美幕布之下,竟然会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
塞缪尔是个罪人。
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他残忍的剥夺了许那么多孩子的生命,以如此丧尽天良的方式,他杀害并侮辱了自己妻子,屠戮并毁掉了自己的儿子,如果这个魔鬼还是个贵族,那么就真的让人无比的想嘲讽发笑,又生出某种深沉无奈来。
封建社会时期,贵族产生于阶级分化,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之中他们要比平民占有更多的生产资料和资源,久而久之,诞生了一种令人畏惧的东西,叫做权力,是power(权力),不是right(权利)……后者是某种许可,而前者,更像是是强硬的命令。
这么说可能会有些消极,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享有rignt的都是平民阶级,他们通过抗争从贵族手里分来power,成为自己的right,而贵族的是特权阶级,他们所享有的资源,他们的权力,是一般平民难以想象的。
他们高高在上,他们完美无瑕。
但是谁又知道,从古到今,贵族阶级诞生过多少个“塞缪尔”呢?
而即使是当下,即使平等人权观念深入人心,又是不是依旧存在着“塞缪尔”呢。
塞缪尔·布兰什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被执行死刑……如果他只是一个因为社会阶级固化,生活压力过大而仇视社会的牛奶厂工人,他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实验室杀人案,他肯定会被口诛笔伐;甚至他是一个出入华尔街,住在上东区的社会精英,因为心理变态扭曲而建造了杀人实验室,那么这件事一定会在社会上掀起巨浪。
但是他是一个布兰什,贵族布兰什。
所以实验室杀人案很早就销声匿迹,官方封存档案,甚至于连档案上的犯罪人名字都只是一个叫做“劳尔·梅内德斯”的代称。
于是再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而阿尔凯诺,他的血统很高贵,高贵到可能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比他更高贵,但是他从杀人魔窟里长大,曾经一度成为魔鬼的玩物,或许他的人生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黑暗龌龊,于是他是个狡猾阴狠的毒贩子。
一个人的成长,和环境,社会关系,教育等息息相关,我们探索追溯犯罪者的过去,最幽微的创伤也可以导致最令人吃惊的后果,最不可能的犯罪却往往存在于那些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诺列加和布兰什结姻的出身,结果却是……”沐一低声叹了一句,话却没有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在场的人无比表情微妙而叹息。
言臻忽然沉吟道:“他的母亲是罗伊娜·诺列加的话……”
“怎么了?”叶翡问。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廷代尔夫妇拍卖会真正的目的吗?”
“对……本来据说要将银行那笔钱的去处的消息卖出去的,”沐一皱眉道,“但是最后被竹本铃姬给搅和了。”
叶翡对言臻道:“你也说过,那笔钱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如果是另一笔钱呢?”言臻突兀的问。
“什么意思?”
“国际商业信贷银行(BCCI)洗钱案,曾经波及诺列加,乃至于有传言称他被逮捕下狱的其中一个罪名,就是洗黑钱。”
茉莉疑惑:“但是这毕竟只是传言,关诺列加什么事儿呢……”
言臻却倏然问沐一道:“当年这件案子是谁办的?”
沐一手指在电脑上划动一阵,抬头:“罗伯特·马祖尔,前海关总署的一名秘密特工,现在自己经营一家私人秘密调查机构。”
“他一个人办的?”白礼嗤笑,“怎么可能?”
“他是卧底特工,”沐一道,“几乎法庭上呈上去的所有证据,几乎都是他做卧底的那一年半搜集的,全都成为了起诉那些洗钱分子和银行家的有力佐证。”
叶翡道:“我们去拜访他一次吧。”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
三天后的清晨,叶翡和言臻两人离开了赛迪亚小城。
其他人依旧留了下来,为了不引起廷代尔夫妇和阿尔凯诺的怀疑,他们找了个要去美国参加一个熟人的婚礼的借口。
听了这话安德琳·廷代尔哈哈大笑,道:“我的侄女过半个月也要结婚了,是在内华达州举行婚礼,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邀请各位和我一起远赴美国,等到我先生的私人飞机修好了,我想我们也就可以过去了,那里正好是莫里森先生的故乡……”
要不要这么巧?
叶翡笑的迷人的问:“不知道是哪位小伙子入了美丽的廷代尔小姐的眼?”
安德琳笑的越发热切了些:“说起来夫人还见过呢,就是布鲁赫小公举,是个非常迷人的小伙子。”
叶翡只知道阿米莉亚对这个小伙子很讨厌。
却没有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自她从布留思岛上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阿米莉亚,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现在看来,应该是被送到美国准备婚礼去了。
他们要去弗罗里达拜访罗伯特·马祖尔,这位令人敬畏的特工曾为美国国税局刑事调查司、海关总署和毒品管制局工作长达27年,经手过最著名的一个案子就是国际商业信贷银行洗钱案,现在叶翡他们需要了解当年这件案子的细节,拜访他最好不过。
马祖尔现在已经不为联邦政府工作了,他自己经营着一家调查机构,专门为证券公司和律师事务所服务,他年纪大了,叶翡当然没有接触过,在加上早就不干特工了,现在几乎是半隐世状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最后叶翡想了想,还是给卡纳里斯打了个电话。
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找卡纳里斯帮忙,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卡纳里斯却非常乐意给她帮忙,并且因为他最近有闲暇时间,专程赶到了弗罗里达州,亲自找人去引荐他们拜访马祖尔先生。
叶翡将自己住的酒店的地址提前给了他,然而很巧的是,卡纳里斯过来的时候叶翡正好出去买东西去了……等她回来时候卡纳里斯和言臻已经会晤完成。
所幸这两个人表面看上去非常的和善,不然叶翡总以为要出点什么事儿。
毕竟男神的心眼只有芝麻那么大。
卡纳里斯的人脉非常厉害,他们很轻松的就得到了马祖尔的许可,得以在他们到达弗罗里达第四天的时候去拜访他。
马祖尔先生住在乡下,一个拥有很大的草坪小别墅里,每天早上驱车进城去工作,天黑之前又回来,生活的十分惬意。
他从自己的老朋友艾诺·刘易斯那里得知有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妇要来拜访自己,于是这一天早上起床之后便没有去工作,而是吃了早餐之后端着茶杯拿着报纸,等待着客人们的来临。
早上十点十分,叶翡和言臻见到了那位优秀的前特工,罗伯特·马祖尔。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显示出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是这个身材高大的人显得非常有精神,脸上的神情稳重又温和,高挺的鼻梁却显示了他的冒险精神。
“年轻人,感谢你们的来访,”他道,“希望我可以帮助到你们。”
是个很和善的人。
马祖尔夫人显然非常爱干净,将屋子收拾的非常整洁,叶翡笑着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摆摆手道:“叫我珍妮就好。”
因为要了解的是多年前那件大案的某些隐秘细节,因此叶翡和言臻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身份,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罗伯特·马祖尔拿着雪茄沉思了很一阵子。
珍妮将他们的咖啡端到了书房里,之后就出去了,并且不动声色的带上了门,罗伯特沉默半响,忽然问道:“你们的调查,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
叶翡之前已经将简单的案情对他做了一些陈述,他听到哈里森·格罗特菲尔蒂的侄女又将注意打到了当年银行的案子上的时候,摇摇头道:“真是贪心不足……”
“谁说不是呢?”叶翡淡然应和。
“哈里森·格罗特菲尔蒂因为洗钱和金融诈骗被判处六十年有期徒刑,很早就死在了监狱里,这样的惩罚和警告并没有使他的后人们感到畏惧,”罗伯特低声道,“但是这样的贪心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当年银行确实是倒闭了,所有的资金都用来偿还债权人,即使是这样它也依旧欠着许多业主的财产,不然也就不会破产了。”
“不,我们想请教您的是,”言臻道,“国际商业信贷银行的洗钱案,诺列加将军到底有没有参与?”
罗伯特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注视着言臻半响,低声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言臻轻声道:“这是事实。”
半响,罗伯特叹道:“这是事实……诺列加确实有参与。”
“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把这件案子当成普通的洗钱案,”罗伯特回忆道,“一九八几年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危机爆发的时候人们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随着一九九一年英格兰中央银行忽然宣布关闭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其他六十九个国家也紧随其后,发狂的储户们涌向BCCI,徒劳地尝试取出存款,BCCI的官司如潮而至。有的国家的储户很快就得到了赔偿,比如中国的香江,因为香江分行拥有充足的资产和很好的流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