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凯诺见岑湘离开了,忽然收了手跑向了吊门的方向,这个时候皮筏艇正好被浪花冲击出去一段距离,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掏出一把匕首投掷过去,但是却瞬间就被浪花吞没。
叶翡看准机会将他一扫在地,他却又反应极快的爬起来,再次和叶翡打在了一起。
吊门的锁链被浪涛冲击着,“叮叮当当”的在深寂的海水里碰撞响动,合着清朗又呼啸的夜风,像是一首诡异的歌谣,唱出大海的可怕让人畏惧。
小皮筏艇已经飘的不知道了方向。
叶翡靠着底舱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指摸到身边的水水桶。
不得不承认,阿尔凯诺很厉害,他是一个极其强劲的对手,叶翡之前和这个人几次交手,不论是从他西装口袋里夺了手枪,还是以异能将他挟持,他所显露的都不是他的真实实力。
而这个时候,叶翡也可以感觉到他的震怒,但是却不能理解,他到底愤怒在什么地方……难道只是因为岑湘逃走了?
他震怒,却又兴奋无比,甚至连眼角被叶翡一拳打的开裂也不能分毫的减损他的兴奋,这种兴奋更像是一种暴戾的狂热,就仿佛核原子被压缩到了极致,终于到了要爆炸的边缘。
“你也是中国人啊……”阿尔凯诺缓缓道,带着某种感叹而血腥的味道。
叶翡皱眉,为什么是“也”?
“同样都是中国人,却都长着好像混血的脸,同样都是两个字的名字,同样都这么……让人兴奋!”
他的语气真的非常兴奋,兴奋到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地步,叶翡心中疑惑,却根本不打算去问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贴在墙上,忽然提起墙边一个早就被她拧开了的水桶,大力的抡了出去。
“哗啦”一声畅快淋漓的声响。
泼出去的水在黑暗里,在吊门透进来的点点海面微光波澜里,在千万尘埃浮游的空气里,如同水晶帘忽然抽去了穿珠子的线般,水珠凌乱的跳出去,将夜色打出一阵冷白冰蓝的雾气,然后那些雾气仿佛有了形状,那些打出去的水珠也仿佛有了形状……叶翡两只手同时在那片破碎的水晶帘中穿过去,握出一把巨大的“剑”!
然后毫不客气的,砸在了阿尔凯诺的头上!
又是“碰”一声重响。
至冷与温热悍然碰撞之后是冰屑和鲜血齐飞,这是一幅多么神奇的场景,清白的冰屑淋淋历历的飞出去,夹杂着嫣红如珊瑚珠的血珠……
一击得手之后叶翡立即转身就走,但是让人心惊的是阿尔凯诺竟然没有倒下去,他依旧伸出手去捞叶翡的手臂,似乎是想将她扯回来,但是这个时候他毕竟已经受了伤,并且被血迷住了眼睛,动作迟钝缓慢,叶翡直接将手里的冰锥隔空扔出去,正对着阿尔凯诺的额头。
又是“噗”一蓬血花。
叶翡急速后退,最后退到了吊门口,向后一折“噗通”一声便落入了海洋,而阿尔凯诺依旧站在原地,被血模糊的双眼“看”着叶翡逃走的方向,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带血的牙齿,森森的白,在黑暗里尤其恐怖。
他额头上的血开了闸般流淌下来,然后他倒了下去。
……
叶翡跳入到海里之后身体灵活的一蜷,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双腿一摆,就仿佛一条游鱼般,在漆黑的海水里已经窜出去很长一段距离。
她从水里钻出来,只将头露在海面上,还依旧可以看见游艇的轮廓。
游艇行驶在荷兰专属经济区外的公海上,距离东南方几十海里有一个叫布留思的私人小岛。
叶翡蓦然想起,岑湘离开时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东南方?
她直接往东南方游了过去。
叶翡觉得自己应该找到岑湘,不是能不能,而是应该。
而是……有些话大概只有她能说的清楚,有些事情大概只有她才知道。
比如那组监视的信号,比如她到底,是通过何种途径,获得自己的身份的。
她需要这些真相。
深夜的海洋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如果你在夜幕降临时分孤身一人走在沙滩上,而恰好今夜霾云层层深重,遮挡住月光,那么即使是远方的海上有闪烁灯塔,你听着连绵苍茫,低沉和缓却仿佛怒吼的海涛声,望出去时海面一片漆黑,或者说无垠的海洋闪着黑幽幽的磷光,就像是倾倒了夜幕,也会有一种……要被吞噬的感觉。
更何况叶翡就这样孤单的游在海里。
海面上没有任何参照物,因此几乎不能辨别方向,但是叶翡不同,她天生就是一条鱼,如果连鱼都不能再海洋里遨游,那么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掌控这片陆地以外的地域了。
她知道这片海距离陆地不远,按照她的体力应该可以游到小岛上,但是她不能确定,身受重伤的岑湘,还有没有力气去划动皮筏艇,让她按照正确的方向飘行。
而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她粗略计算了岑湘最大限度可以走出去的距离,但是在这个距离之内,东南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船影。
她调转了方向,沿着原路返回回去。
一直到了可以隐隐看见游艇的轮廓的位置,她大声的喊了几声,不可能有人答应。
只好以游艇为中心,茫然的开始寻找。
一个小时后她找到了那艘皮筏艇。
它根本就没有飘出去多远,甚至可以说,一直就在距离游艇不远的地方打转,只是夜深无光,再加上游艇上的人也无瑕顾忌,不然肯定可以清楚地看见小艇和人。
叶翡一手攀在皮筏艇边缘,从海水里探出头,问道:“你连船都划不了了?”
☆、结局(上) 安魂乡
海上涛声依旧,她问出话却没有人答应。
叶翡又问了一遍。
一直隔了半响,小艇上半躺着的岑湘才缓慢而艰难的转过头来,她侧身倚靠在小艇边缘上,听到叶翡的声音似乎反应了很长时间,才回过头来。
水里的叶翡看见她的脸色,惨白如鬼。
像是镶嵌在夜幕上的一片几近透明的魂魄。
“怎么比刚才还严重了……”叶翡嘀咕了一句,从水里爬到了船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艇的底积了一层水,岑湘全身都湿透了,叶翡赤脚蹲在小艇上,忽然觉得自己脚底的水颜色不太对。
她伸手掬起一捧,借着月光看见……浅红色的水流慢慢从她手心里溜走。
这真是个不详的颜色。
她两步挪到岑湘身边,发现她整个人一条贴在小艇边缘上,一只手始终捂着腹部,而手指已经被血染成了刺眼的深红色。
她一把拉开岑湘的手,被她捂着的地方,一个细小的圆形弹孔……鲜血不停的冒出来,顺着她早就已经湿透的衣服褶皱流淌下去,流入小艇底部积攒的那层海水,将海水染成不详的粉红色。
“你……”叶翡的眉头皱起来,“什么时候中弹了的?”
岑湘枯干煞白的嘴唇嚅嗫了半响,才终于完整的说出了一句话:“幸好……幸好你找到了。”
她脸上竟然还露出了笑容,虽然单薄脆弱的能被风吹散。
叶翡使劲的回想,终于确定大概是她和阿尔凯诺缠斗时两个人同时攫住那把枪,期间因为争夺放出去几次空壳弹,一直到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完……那个时候底舱里横飞的子弹误伤了岑湘。
她忽然抿着嘴唇沉默下来。
一边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来去拧干去包扎岑湘腹部的伤口——幸好她今晚穿的礼服裙是阔摆,材质也是几乎不怎么沾水的稠,一边恍惚的想着,她是想杀了这个叫川田幸子的女人,因为她是一个暗杀者,她也想得到她手里的情报,因为她是一个间谍。
但是叶翡可能没有权利去对她执行制裁,也可以将她逮捕之后交给国家司法审判机关,在她接受了法律的审判之后等到她应有的惩罚,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叶翡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因为以此意外事件,将大半的生命放逐流失在这片荒凉阒寂的海洋上。
岑湘软弱无力的手按住她的动作:“没用的……我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叶翡拂开她的手,继续将裙摆的布料绷直了缠绕在她的伤口上,最后打结的时候两层布料已经被血液浸透,她就不得不承认,岑湘说的是对的。
但是她也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这个性命垂危的女人还抓着自己的手说,她要活下去,她必须要活下去……
“我希望这一枪是你开的,”岑湘苦笑着道,“因为我该被你杀了。”
叶翡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说着她从旁边拿起船桨,这个位置距离游艇比较近,现在最好的去处就是回到游艇上去,而且言臻他们现在应该也还在船上,可能会有一点帮助。
她出神想着,海上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掀起一波浪打了过来,“哗啦”就像小艇送出去很远,摇晃飘荡了很一阵子,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叶翡再次操起船桨,往游艇的方向划了过去。
“别回去了……”岑湘蓦然道,“去那边的小岛上吧,离得不远,很快就可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