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翡贴着墙壁,影子在晦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她皱眉看了一眼房檐上的灯泡,很有种想把它打灭的冲动,但是显然这种想法很不成熟,她肯定不会付诸于行动。
她道:“走,这里太亮了,影子会被发现的。”
言臻点头,叶翡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夜晚静寂,这些厂房全都紧锁着,也没有窗户,只有高处的几扇通气小窗,距离地面将近三米,显然不可利用。
叶翡注意到这些厂房全都是简易结构,顶棚是最轻易便捷建造成功的合金板,墙壁是两层水泥板,这就可以想象这些厂房的建造过程,几乎就像是小朋友搭积木一般,墙壁顶棚拼凑在一起就可以成为一座屋子,简单的可怕,却又便捷的令人不得不感叹。
她不知道这些毒贩子是如何将建筑材料运输进这山脉森林深处,还能建造出这样一个全面运转的制毒厂……这些人简直是神通广大,为了犯罪也是蛮拼的。
有两处厂房外面贴着巨大的禁明火标志,叶翡猜测那应该原料或者成品仓库,于是在躲过又一队巡视的武装分子之后她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大门前,抽出口袋里提早备好的细铁丝,两秒钟打开了门锁,她转身对言臻眨了眨眼,巨大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她纤细的身形一闪,已经隐没于其中。
门再次关上。
只是如果走近了看就会发现,门锁根本就只是虚虚合住,并没有真正的锁上。
言臻一动不动的立在阴影处,比月光还清冷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注视着那把没有锁上的门锁,和空气任何轻微颤动的声音。
……
叶翡进到厂房里面之后,先是贴墙而行几步,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然后最先看见的是高处小排气窗透进来的一抹极淡的光,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月光。
在她确定这里确实只要刚进来的她自己一个人之后,她打开了手电筒……然后蓦然皱眉。
这里是空的!
从刚才打开的门锁来看,这里绝对不是长期搁置的闲置厂房,更何况连排气窗都是开着的。
她将手电筒下移,将整个厂房都观察了一遍。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就是一间仓库,墙边还堆放着一些木箱子,门口有一张桌子,墙壁上还有钉子顶过的小孔,显然是原来悬挂流水日志的。
而地上还有明显的拖拉的痕迹,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木箱子碰撞之后留下的细木头屑,似乎没有来得及打扫一般。
但是除了这些,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物品,哪怕是一克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
叶翡退到了门边,在通讯仪和言臻确定门外没有情况之后又无声的退出了仓库,然后将被她撬开的那把锁按上。
她无声对言臻道:“空的。”
言臻挑眉,显然也有些预想不到,但是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和叶翡一起继续往前查探。
他们又进去了一间仓库,但是和刚才的情况差不多,依旧是空空如也,但是又不像是闲置不用的空库。
很奇怪。
从第二间仓库里出来,叶翡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守卫更多了起来,可能是由于他们接近了制毒厂的中心地带,她一边走一边将所有的建筑以及通道全都记在心里,以便回去之后绘制地图。
再往中心走,厂房终于有了一点变化,高度更高,但是面积却没有增加,窗户也多了起来,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制作毒品的车间了。
探照灯不知道第多少次打了过来,叶翡和言臻同时默契的往视觉死角里一躲,不过几秒钟,探照灯过去,他们却不约而同的躲到了旁边的的墙壁背后,并且屏息静默——有人来了。
墙壁外的灯光忽然更亮了些,叶翡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看清楚三百米之外墙上的缠绕着的铁蒺藜,耳边一阵规整又杂乱的脚步声,然后一阵诡异的静默,叶翡忽然听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并不悦耳,而是森森入骨的凉,像是深秋清晨粘湿冰滑的雾气,或者如同无骨的爬行动物掠过草丛,诡异莫名,他说的是俄语,有的音节却尖利的突出去,仿佛深夜里鹪鸟的怪笑。
叶翡曾在北平郊那家著名的俱乐部和深夜的殡仪馆听见过这个声音,也曾在伦敦港夜海游艇上听见过这个声音,这是她第三次听见这个人说话,却依旧觉得他说话诡谲,再联想起路易斯·图灵那些关于他身世的言谈,不由的皱眉,深深的觉得连他这个人也诡谲阴森莫名。
阿尔凯诺。
不知道他应该分属什么姓氏,但是至少不应该是莫里森或者梅内德斯,他冒用别人的身份数十年,且不说目的如何,光是不被人发现的长久的蛰伏,就足以体现这个人的可怕。
叶翡想起她所亲眼见到,和调查了解到,或者是某些合理推理到的这个人的形象——一个曾经受尽残害的少年,一个狡猾阴狠,聪明绝顶的犯罪者。
他的父亲是历史上著名的“实验室杀人案”的凶手,几乎是变态残忍之最,而现在的他,将自己的毒品贩卖网络遍布全世界,以一种狠绝的,冷酷无情的,残忍的方式去榨取陌生人的健康攫取暴利。
犯罪学家龙勃罗梭曾经建立起一个著名的“天生犯罪人”的理论体系。
十九世纪下半叶,在意大利某个监狱监狱医生的龙勃罗梭以实验的方式,打开了意大利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维莱拉的头骨,然后惊讶的发现他的头颅枕骨部位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处,和某些低等动物一样,这种现象就是所谓的蚯突肥大,却正是这一现象触发了他的灵感,由此他提出了他著名的天生犯罪人理论。
他认为“犯罪人”不是一种法学上的概称,而应该是人类学上的一种类称,“犯罪人”是一种人,犯罪人的的许多体格特征和心理异常现象都区别于非犯罪人,他们的生理特征和精神特征的表现也都与常人不同,而造成这种特殊特征的原因在于,犯罪人是人的变种,他们的这种现象属于人类的基因退化,是一种“返祖”现象。
而最主要的一点是,他认为犯罪行为具有遗传性,犯罪人表现在外的犯罪行为从犯罪天赋中产生,这种天赋导致他们存在极大的犯罪可能性。
有人觉得这种理论很荒谬,而同期也有其他的犯罪学家提出过更贴近现实,不这么“天马行空”的理论学说,比如菲利的《犯罪社会学》就提出犯罪三因素说,认为导致犯罪的原因至少有三个,分别是人类学因素,自然因素,和社会因素,这就让人容易接受多了。
但是即使龙勃罗梭的理论似乎过于“荒谬”,但是他也依旧进行了点大量的研究来佐证这一学说,体系的向世人呈现出了这个理论。
但是神奇的是,很多时候这种理论都会在犯罪人身上得到实证,于是就由不得人们不去相信它,叶翡曾经对这个学说做过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这一刻,危险的站在敌人背后的阴影里,再次听见阿尔凯诺的声音,她脑海里所呈现,竟然就是“天生犯罪人”这几个字。
她继续保持警惕,却免不了无聊的想,不知道阿尔凯诺祖上除了他的父亲有没有再出过此类人,如果当真是有很多人都曾经有犯罪的经历的话,那龙勃罗梭确实是厉害了。
阿尔凯诺的声音时远时近,叶翡听见他道:“怎么样?”
那个武装分子头目毕恭毕敬的答:“没有任何情况。”
听见这句话,叶翡心中蓦然一凛。
那个人语气玩味的道:“没有任何情况……”
叶翡几乎能够想象他脸上那种病态又兴奋,热切无辜又残忍的扭曲诡异表情。
“既然没什么情况,”他继续道,“那就继续吧。”
武装分子头目答应了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和枪械摩擦的声音渐行渐远。
阿尔凯诺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半响,叶翡听见他冷漠而揶揄的叹道:“好像被骗了啊……”
另一个声音恭敬的道:“您——”
似乎是他的手下。
阿尔凯诺却丝毫不理会的继续叹道:“川田小姐……这次的账,应该怎么算呢?”
轻声细语,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但是他凉森森的在静默的夜里却显得诡异莫名,让人疑心暗夜的罅隙里生出了什么精魅鬼怪。
他似乎走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而过,半响,又有一队武装分子巡视而过。
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时,叶翡立即转头,言臻已经接近无声的道:“通知白开水和豫州,直接撤退。”
叶翡在通讯仪上给白礼和戚谷城发了消息,然后和言臻按照原路小心翼翼的退回去。
……
撤回到东南角的路程比进来时艰难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阿尔凯诺出现的缘故,这个时候连边缘地区的守卫都多了起来,强光探照灯打的更加频繁,连厂房之间的小路上的路灯也都尽数打开了。
灯光照亮了黑暗,隐藏者有些无处遁形。
叶翡和言臻一路遇到了四队守卫巡逻,都沉默的在这座制毒厂里穿梭而过,他们小心而巧妙的避过他们,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撤出去,一旦发生枪械冲突,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会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