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予琳被她呛了一句也就识相的不再说话了,一大家子人挺和气的说说所笑笑半响,何姨从厨房出来叫吃饭,大家便都去了厨房。
老爷子坐在上首,沈婧清本来想让言臻坐在她和言韬身边,但是她还没有出声叫,言臻已经拉着叶翡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于是只好叹了一口气作罢了。
今天过来大院里吃饭的人不多,算上邵予琳也不过才七个人,比起上次叶翡刚来的时候言家全家出动的盛况,显然是安静了许多。
饭桌上老爷子一个劲儿念叨着言家老二总是待在军区里,一年没有回来过了,连自己儿子考上研究生都不闻不问,而老三也很长时间没有过来过了,孩子们都要么忙着工作要么忙着学习,都快忘了还有他这么个老家伙……
人老了难免长些脾气,更何况老爷子已经将近八十高龄。
言悄连忙出言安慰,她长时间待在老爷子身边,自然深知他的脾性,平常在家里除了佣人也就是她陪着老爷子了,虽然她这个人品味奇怪了一点,言行也总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是在哄老人这件事上,在座的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老爷子总算开心了些,端着自己饭碗吃饭去了,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叶翡正嚼着言臻刚刚夹给她的生菜,就听见老爷子忽然又出声道:“叶翡啊,你和阿臻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曾孙……”
叶翡:“……咳咳咳咳咳……”
叶翡直接呛住了,言臻很适时的递过来了汤碗,老爷子却接着颇为感慨而惆怅的道:“老头子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抱个曾孙子,你们年轻人就努力一点满足老头子这个念想吧?”
一口汤还没下肚,叶翡咳的更厉害了,她低着头伏在桌子上看不清表情,言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脸上一派正经而平淡的清冷,完全不为所动。
倒是沈婧清出声关心道:“小叶没事吧,咳成这个样子?”
叶翡微微抬起头,摆了摆手,语不成句的道:“没……没事,只是……呛住,呛住了……”
“呛住了就别说话了。”言臻说了一句,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叶翡接过那杯水一气儿灌了下去,好不容易不呛了,老爷子又敲着桌子对言臻和叶翡道:“你们俩,我刚才的话听见了没有?”
邵予琳玩笑似的道:“叶小姐害羞了呢……”
叶翡这个时候很想瞪她一眼,然而言臻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按住她的手,看了邵予琳一眼。
甚至都不能说是“瞪”,真是只是“看”,他那一眼平静无波,深幽迥澈的眼瞳沉而凝敛的盯着邵予琳,像是一片沉的,凝的冷海,流水瞬间成冰,晴空忽来风雪,那样冷凝的压下去,压的空气都滞了一滞。
饭桌上顿时一静。
言臻依旧是他惯常的姿势,坐的挺直,身体微微侧向身边的叶翡,目光却朝着邵予琳的方向,直看的她脸色发白,才悠悠的收了目光。
叶翡刚欲起身去再接一杯水,言臻又先她一步,轻柔的将她按回椅子上,拿着杯子进了厨房。
气氛有点尴尬起来。
幸而言臻很快回来,放下水杯后声音清冷的道:“工作忙。”
叶翡反应了一秒才明白他在回答言老爷子刚才那个问题,一瞬间脸热了起来,于是连忙低头假装吃菜。
老爷子似乎很不满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自己咕哝了几句也吃饭去了。
在叶翡看来,这一顿饭吃的十分难熬,等到终于结束了,又和长辈说了很长时时间的话,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期间她的社交尴尬症犯了无数次,幸好有言臻在一旁挡着,但是最后言臻也嫌烦了,于是直接拉着她上了楼。
身后回响着老爷子对言臻的喝喊。
……
言臻一点也不理睬的拽着叶翡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摔的震天响,这让叶翡不得不感叹一下大院里房子的优良质量。
言臻一进去就抱着她不松开,叶翡向后推了他一把,“快松开,刚吃饱这样抱着多难受?”
他却收紧了搂在她腰间的手,不过只是一瞬,他就松开了。
言臻太高,先前搂着她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松开她,叶翡才看清了房间的情况。
只一眼,她就指着空气疑惑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言臻道:“我卧室。”
叶翡:“……我去。”
无怪乎她大惊小怪,先前在言宅里拄着的时候她因为行动不便几乎没有上过二楼,而且他和她聊天说事一直都是在一楼她的房间里,所以她从来没有经过言臻的房间,所以今天是第一次来,然而这个第一次,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房子收拾的很整洁,也很大,大到让叶翡感到一种寂寥而单调的空旷,雪白的墙壁上除了一个黑白色调的石英钟表没有任何挂饰,而房间里陈设简直到可怕,一张铺着冷灰色被单的床,一个深棕色的原木立式柜,一张带着书柜的写字桌,外带墙角一个黑色的转角小沙发,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冷情的不像是人的住所。
青白色的瓷砖泛着冷冷的光倒映出屋顶的日光灯,以及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影,而其他家具的影子在地上模糊着匍匐盘桓,仿佛某种化学反应的药剂般渗入地板深处,苍然的宁寂着。
暮色渐渐爬上窗柩,窗外谁家华灯明亮闪烁,灯影映在玻璃上,仿佛隔绝了另一个不可触碰的繁华世界,而玻璃这边,永久的沉寂。
“在去水域墨庭之前,你就一直住在……这间屋子?”叶翡凝声问,她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破了这一室的静寂。
言臻点了点头,伸手想拉着她到墙角的沙发上坐下,叶翡却避过他的手,看向了墙角,屋子太空旷,以至于她觉得那块小小的沙发离她真的很远,远到……她觉得仿佛走一个世纪也走不到。
言臻又伸手去拉她,这次叶翡没有躲,任由他拉过自己,被他背靠着他胸膛圈在怀里。
“屋子怎么这么空?”叶翡又问道。
言臻的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又不经常住,”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有时候会住在白礼那边。”
叶翡知道他说的是她上次去过的青城酒店。
她转过身面对着言臻,昏暗光线里直视着他深邃迥澈的眼瞳,道:“这是你的家啊……”
“这里不是,”言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但是下一句的时候却带上了笑意和暖意,“和你一起,才是家。”
他说着朝窗外指了指,叶翡辨认了一下,他指的是水域墨庭的方向。
“那在遇到我之前呢?如果没有杀破狼计划令呢?”叶翡的声音竟然有些空洞而缥缈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往下沉了沉。
言臻的眼瞳骤然缩了一瞬,而后缓慢而冷静的道:“没有如果。”
“那么在之前呢?”叶翡锲而不舍的问。
“……没有之前。”
“言臻,”空气微微响动了一下,叶翡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道:“到你回答我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了。”
言臻握着他的手沉默了半响,才出声道:“我很小就离开家去了训练营里,所以和家里人格外生疏些……”
他轻描淡写一句,叶翡当然不会罢休,她拽着言臻到了阳台,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椅子,于是便靠着落地窗直接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依旧站着的言臻,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继续。”
言臻竟然也轻轻的叹了一声,进了卧室将写字桌上的椅子搬了出来,示意叶翡坐下,而他自己则坐在了旁边搁置杂物的架子上。
架子很高,但是言臻更高,双手轻轻一撑便盘腿坐了上去,叶翡担心他掉下来,刚想出声,言臻却已经抢先一步道:“没事,我以前经常坐的。”
他说话时微微俯身,暮色的光影勾勒出他精致流畅的下颌线和秀挺的脊背,而他洁白的衬衫领子染了黄昏微凉的色彩,扯长了的影子横在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叶翡竟然觉得无边的孤独。
就像她第一眼看见这件卧室的时候,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的言臻,清冷而淡漠,仿佛一尊神祇雕像的言臻。
她默默的起身,拽着凳子到了言臻身边,坐下后,她长发迤逦的影子正好重叠在言臻长而孤寂的身影上。
她抬头去看言臻,言臻朝着她轻微的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去训练营的时候我大概五六岁,还不怎么记事,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离家的那一天我抱着我妈的腿怎么也不松开……”
她头一次听见言臻说他过去的事,本来在她潜意识里,这样的场景应该是有趣而温馨的,但是此刻她却有种无言的心酸哽在喉间,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绝对不会温馨有趣。
言臻接着道:“我妈好像也哭了,但是没有办法,我最终还是被送走了,坐了将近两天的飞机,才到了营地。那是在热带,第一年的时候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一直在发烧,而训练课程又不能拉下,就强撑着训练,后来一次野外泅渡的时候晕倒了,等我醒来时嗓子就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