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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远浓眉一皱,回头说:“等他们那边上班了,你联系一下,改到3点。”
“你晚上有事吗?”
“我怕开会到太晚,来不及去接铃铛,你安排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
沈知离开了办公室,叶思远才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他的办公桌很大,但是高度要比普通桌子低二十公分,这是根据他的身体情况定制的。
脱掉鞋,两只脚都搁上了桌子,叶思远移过文件,脚趾灵活地一页一页翻看起来,碰到报销单上比较大的数目,他还在一边的笔记本电脑上查询一下市场部发过来的工作报告,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用右脚夹起笔,俯身在一叠报销单上签下了名。
这样的工作状态,他早已习惯,可是看见的人并不多。叶思远的办公室外是沈知的办公室,任何人要和他面谈或是签署文件都需要经过沈知这一关。叶思远对沈知有足够的信任,两个人相处已有十年,在某个阶段几乎可说是朝夕相处。他的身体不方便,沈知会协助他完成许多不能自己完成的事,对叶思远来说,沈知的存在早已不是上下属的关系,而是像一个兄弟。
在H市定居的这些年,沈知也找到了他的另一半,早已结婚生女。偶尔周末,叶思远会带着老婆儿子和沈知一家三口出外游玩,喝茶、聚餐、登山、钓鱼、打牌、采摘……王佳芬一家有时也会参与,最壮观的时候,冯啸海和婉心也会带着儿子一起去,四户人家浩浩荡荡地开往郊外,在大自然清新怡人的气息中,开开心心地度过一整天。
四个小孩子中,朵朵最大,此时快满七岁,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叶以庭排第二,接下去是快满四岁的冯苏和三岁整的沈花花。
朵朵比其他孩子大很多,她不太喜欢和三个小鬼一起玩,于是,叶以庭俨然成了三人小分队的队长,常带着苏苏和花花横冲直撞地跑来跑去。每当这时,陈桔和婉心总会不放心地跟着跑过去,生怕孩子们掉进钓鱼的水塘里。
叶以庭和冯苏年纪差得不多,玩起来都特别疯,有时候闹矛盾了还会打架。虽说叶以庭比冯苏大五个月,但是因为婉心个子高,生个儿子更像妈,冯苏的个子竟然比叶以庭高一些,他胃口又好,吃得胖嘟嘟的,每回打架都能占上风,叶以庭常常哭着鼻子回来找爸爸妈妈,令一群大人哭笑不得。
坐在办公桌前想起这一幕,叶思远就好笑地摇起头来,然后,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早晨的那件事。叶以庭松开他的衣袖跑开的那一霎那,不知怎么的,就令叶思远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瞬间。
他用牙咬住了陈桔的裤脚,可是她挣开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没有人再拦着他了,他一边喊,一边向她冲去,可是,即使他已经跑到了她的身后,只离她一臂之遥,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她。
那是叶思远的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现在的他,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婿,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已经越来越重,为了身边这些他最最在乎的人,叶思远明白自己只有努力,不停地努力,努力把每一个身份都做到最好。
为了陈桔和叶以庭,他愿意付出一切。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叶思远俯身一看,是陈桔的电话。
他用脚趾夹起耳机塞进耳中,按下了通话键,陈桔精神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老公,我到宾馆了!”
“到了就好,一直等你电话来着。”
“一会儿该去吃饭了,下午要忙。你那儿怎么样?铃铛乖不乖?”
“很乖。”叶思远笑,“下午我会去赵阿姨家里接他,晚上你有应酬吗?”
“有啊,要和几个客户吃饭呢。”
“别喝酒。”
“放心放心,不会喝,我们公司的人帮我挡酒最在行了。”
“你记得就好,应酬完了回宾馆给我打电话,我等着。”
“好!我会尽早打过来的,还想和铃铛说几句呢。哎,先不说了,同事敲我门喊我吃饭去了。”
“去吧。”
“……”
叶思远等了一会儿,发现陈桔并没有挂电话,他忍不住说:“怎么了?”
“真没情调!拜拜!”陈桔“哼”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叶思远有点楞,抬脚夹下耳机,他发了会呆,脚趾按下固话免提,拨通了沈知的内线电话:“沈知,报销单我签好了,顺便麻烦你帮我把午餐拿进来,谢谢。”
下班后,叶思远坐着储师傅的车去接叶以庭回家,在叶以庭读幼儿园以前,家里请过保姆,庄文玲也曾经来H市住过一段时间,在陈桔重新工作后和保姆一起在家里照顾小东西。
等到叶以庭上了幼儿园,叶思远和陈桔达成了共识,重新过回曾经的二人世界,哦不,应该是三人世界。
他们找了一个同小区的退休小学老师赵阿姨帮着接叶以庭放学,陈桔下班通常比叶思远早,再去赵阿姨家里把小东西接回家,等到叶思远下班回家,家里已经飘起了饭菜香,叶以庭会冲到门口帮爸爸拿出拖鞋,然后抱着叶思远的大腿快乐地喊:“爸爸!你回来啦!”
陈桔也会笑嘻嘻地走出来,擦干双手送上一个温暖的拥抱:“老公,欢迎回家。”
一声“爸爸”,一声“老公”,可以令叶思远扫去一天工作带来的疲劳,令他觉得,不管外面的世界再是狂风暴雨,再是艰辛残酷,只要回到这个家,走进这扇门,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那个人。他在外面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这一天接叶以庭回到家,房子里没有温暖的灯光,也没有热腾腾的香味,叶思远颇有些不习惯。他换上拖鞋,抬脚踢了下叶以庭的小屁股,接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铃铛,帮爸爸解一下衣服扣子,然后跟爸爸去洗手。”
叶思远坐在高脚椅上帮着叶以庭抹洗手液,然后监督他自己揉搓双手,冲洗干净。
等到他自己冲净双脚,扭头一看,叶以庭已经拿着他的毛巾等在一边了:“爸爸,给你毛巾。”
“谢谢。”伸脚夹过毛巾,叶思远仔细地擦干双脚,此时,他开始思考晚上和小东西要吃点什么。
“铃铛,你想吃什么?”
“想吃鱼鱼。”
叶思远翻着茶几上的几张外卖单,仔细想想,找餐厅点几个菜送上来有点儿复杂,而且没有现场点单,也不能保证鱼的新鲜,就说:“明天妈妈回来了,晚上我们和妈妈一起吃鱼鱼,好不好?”
“好吧!”叶以庭并不挑食,他站在沙发上,攀着叶思远的身子和他一起看花里胡哨的外卖单,然后小手点着一盆菜说:“铃铛要吃酸肉肉。”
“酸肉肉?行啊。”叶思远开始打电话,给叶以庭叫了一份菠萝咕噜肉饭,又替自己叫了一份炸酱面。
晚餐是在茶几边解决的,叶以庭坐着小凳子,茶几的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可以让他自己拿着小勺子吃饭,叶思远则坐在沙发上,俯着身子,脚趾夹着筷子捞面条吃。
叶以庭虽然已经上了小班,但自己吃饭还是有点儿困难,吃得米饭和菜撒了一地一茶几,叶思远看他再这么吃下去,估计能有一半儿吃进嘴里就不错了,赶紧三口两口地吃完面条,用脚夹着勺子喂他吃起来。
叶以庭吃饭很乖,不会含在嘴里不咽下去,酸酸甜甜的咕噜肉本来就是小孩子喜欢的食物,有了叶思远的帮助,一大盒子的饭菜他也吃下了一大半。
喂了一会儿,叶思远发现小东西有些坐不住了,看看饭盒里剩下的饭菜,他知道儿子已经吃饱了,于是说:“自己去洗手洗脸,爸爸给你放动画片看。”
“好耶!”叶以庭欢快地跑去了卫生间,叶思远移过他的饭盒,默默地把他剩下的饭菜吃完。
陈桔说过,她从来不浪费粮食,在教育叶以庭时,两夫妻一直是以身作则的。
叶以庭一边在沙发上爬上爬下,一边看着动画片时,叶思远已经在厨房里把早上留下的锅碗勺筷洗干净了。回到客厅,看着小东西正兴致勃勃地在看电视,他推着四轮小车进了书房,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放到了茶几上,他一边陪在叶以庭身边,一边和远在意大利的刘一峰继续聊起下午没来得及讨论的事宜。
算算时间差不多,叶思远喊叶以庭:“铃铛,这一集看完我们要洗澡了。”
“好!”叶以庭头也不回地应着。
等到一集放完,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拿过遥控器,放到叶思远脚边:“爸爸,看完了。”
叶思远看着他笑,心里觉得欣慰,小小年纪的儿子自制力向来比同龄孩子好,据庄文玲说,这一点上,叶以庭像足了小时候的叶思远。
“那我们洗澡,今天妈妈不在,我们不出去散步了,早点儿睡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