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业沒让任何人进去见云清最后一面。他说她爱美。就让大家留住她最美的样子就好。
葬礼办得很简单。云清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之心可想而知。陈敬业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下巴上布满了青青点点的胡渣。双眼红肿。眼白里全是血丝。他已经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江浩:“今天晚上陈敬业家里就他一个人了。我跟滨去陪陪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乔心唯点点头。“好。去吧。”
三个男人坐在客厅里喝酒。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地上也都是。阮滨一不小心踢倒了酒瓶子。陈敬业立刻“嘘”的一声。“你小心点儿。把我家的母老虎吵醒了。她可是会骂人的。”
江浩与阮滨对看一眼。江浩语重心长地说:“敬业。你累了。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陈敬业窝在沙发里。弯着腰。手肘在膝盖上撑着。双手捂住脸。默默地流着泪。“前年我结婚你们记得吗。我们也是这样在厅里喝酒。有说有笑。云清突然跑出來把我们骂了一顿。吵她睡觉了。呵呵……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我真后悔沒早点陪她去马尔代夫。我为了工作一直拖一直拖。以后再也沒有机会了。她一直说这辈子不去马尔代夫看看会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说着说着。他哭了。很沉重的抽泣声。“我一闭上眼睛就是她那肿得面目全非的脸。她一定很疼很疼。她那么爱美却这样子上路……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无法想象在她垂死的时候而我却离她越來越远。我宁愿被撞的人是我。为什么要用这个方式让我失去她。我承受不了……老婆。你还这么年轻。你说过要给我生一对儿女。你怎么能食言呢。”
阮滨大口大口喝着酒。要数被云清损得最惨的人。就是他了。虽然他是她上司。但她根本不给面子。一开始他挺烦她的。可是有一天这个专挑毛病专爱损人的人沒了。他还真痛心。
江浩也是。以前总觉得陈敬业这个媳妇太彪悍。轻易不敢跟她斗嘴。但每次聚会。只要有云清在。气氛就会好许多。他就打心底里羡慕他们这对夫妻。
云清用她的直爽仗义和善良。征服了她的朋友们。同时也征服了她丈夫的朋友们。
后來的后來。陈敬业终究抵挡不住连日來的劳累和酒精的作用。沉沉地睡着了。
阮滨主动说:“今晚就我留下了陪他吧。你家里也有人伤心着。回去吧。”
江浩:“你一个人可以。”
阮滨:“可以。”
江浩点点头。他起身要走的时候。阮滨又说:“阿浩。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你又误会。不说我又心里不安。”
“说吧。哪这么纠结。我听着。”
“好好珍惜眼前人。好好珍惜当下。乔心唯真是一个好姑娘。你娶了她是你的福气。别伤害她。天爱假装自杀而离开了五年。你沒有对不起她。如果你一定要为她的双腿负责。方式有很多不是只有感情。”
江浩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我知道。道理我都懂。但做起來沒那么容易。你也知道我跟天爱以前的感情……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不会做对不起乔心唯的事。”他顿了顿。问了一个心藏已久的问題。“滨。如果我和乔心唯沒有结婚。你会怎么做。”
阮滨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立刻追求她直到她嫁给我为止。”
江浩一怔。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执着、笃定、自信。以及深深的后悔和遗憾。倏地。他的内心闪过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不然。乔心唯就可能是朋友之妻。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不赶早。不赶晚。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
“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放弃尝试。所以请你务必好好待她。不要让我有这个机会。”
江浩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感。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第二十八章 男人的面子
第二十八章 男人的面子
夜色茫茫。江浩匆匆赶回家。他或许沒法深刻体会到陈敬业失去云清的痛苦。但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陈敬业的颓废和痛哭。
生命。原來可以如此的脆弱。
此刻。他只想好好抱抱乔心唯。不用多说什么。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只有在一起才是最实际的。
回到家。他开门进屋。可是家里漆黑一片。一点光线都沒有。“心唯。心唯。”他喊了两声。随手打开大厅的灯。四下无人。
“心唯……”他又冲进房间。也见不到人影。他心里顿时着急起來。去哪儿了。沒声沒息的。
此时的乔心唯正在娘家陪着父母看电视。这么痛心的夜晚。她不想一个人呆着。
“喂。你在哪里”电话里。传來江浩急切而又担心的声音。
“我在我妈家。怎么了。”
江浩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我回家沒看到你还以为你去哪儿了。去妈那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对不起啊。我忘了。你怎么回家了。不是陪着陈敬业么。”
“滨陪着。让我回來陪你。你心里也不好受。”
乔心唯轻轻一笑。“阮总有心了。”说话间。她已经穿过自己的房间走到了小阳台上。
江浩吃味地说:“你就知道他有心。我也有的。”有些话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已经不是十七八的少年。岁数越大。越不愿说情话。
“那我现在回去。”
“不。我去接你。”
“好。”
放下手机。乔心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这里住了十年。这个小阳台记载了她这十年來一切的开心与不开心。
夜风习习。她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蹲下身來。着手打理着以前种植的风信子。风信子的花期已过。若要它再开花。需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她细心地修剪着。但愿來年春天。它还能再次开花。
忽然。身后一个背影遮住了屋里的光线。她回头。只见景尚慢慢地朝自己走來。
景尚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较之以前更加短了。他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浓眉的大眼。看起來更加精神。他双手插袋。一派轻松的语气。“江浩要过來。”
“嗯。他说不用陪他朋友了。他过來接我。”乔心唯继续低头捣鼓着风信子。
“心唯。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嗯。”她低着头。鼻头酸酸的。心尖也酸酸的。她多么的渴望景尚是她的亲哥哥。那么她就可以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找他倾诉。
“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骗不了我。”
乔心唯依旧低头摆弄着风信子。她淡淡地说:“哥。我那位出了车祸的同事。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得那样惨。我怎么开心得起來。”
景尚一怔。好吧。是他多疑了。他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别难过了。”
“唉。我还好。伤心几天也就过去了。只怕她的老公和家人。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当中。”
景尚走上前。双手扶着栏杆。身子微微往前倾。他转了话題。“你出嫁之后妈抑郁了好久。每次她坐在你房里发呆我就知道她又在想你了。以后有空常回家看看。”
乔心唯忽地一阵心疼。最亲不过母亲。她手里的剪刀一个不慎往自己的食指上剪了一刀。“啊……”
“怎么了。……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景尚一把捏住她流血的伤口。拉着她往洗手间里跑。“忍着点。先把手洗洗干净。妈。把消毒药水拿出來。心唯剪破了手。”
一家人都慌乱起來。拿药水的拿药水。找纱布的找纱布。
项玲拿镊子的手都在颤抖。越想轻点越弄得久。
景尚看得干着急。一把抢过镊子。“妈。我來。要按住才能止血。像你这样哪行。”
景致成被挤在门外。看着流得一台子的血。急急地说:“能止住血吗。不行就去医院。”
咬牙忍着痛的乔心唯看着大家急切担心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温暖。再痛也值了。她双眼渐渐模糊了起來。心里感概着。还是家里好啊。她经常说景家不是她真正的家。她经常因为姑姑的原因连着继父一起埋怨。她总是把自己和景家归类得清清楚楚。殊不知。这都是她自以为是的自尊而已。
她从十三岁就來到了这里。继父把她从十三岁养到了二十三岁。再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外人怎么说那就是外人。继父可从來沒有当她是外人。十年來。他待她虽沒有多么亲密。但也从來不会亏待。
出嫁之前总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外人。反而出嫁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很多事情。总是得到了这个份上。才会领悟。
“心唯。别哭啊。妈知道很痛。但是只能忍忍了。要去医院也得把血止住。这样子去医院不得把血流干啊。”项玲也红了眼眶。看到女儿受苦。当妈的心里也不好受。恨不得把苦替女儿受了。
乔心唯摇摇头。眨眼之间满眼眶的泪水直淌而下。“我不是因为疼而哭的。而是……”她回头看看后面的继父。“爸。妈。哥。我以后会常常回家的。你们欢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