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无言地看着他,罗铭在舒丽的瞪视中生硬地转移话题:“……等有时间再说吧,不着急不着急。聂导说我们上午举行个开机仪式,下午就正式开机,赶时间没办法,不过还是以质量为先的,他说有什么问题上午赶快调整。”
拍戏时间紧张是客观现实,楚冰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要赶戏,闻言也不惊讶,环顾四周后却微微蹙眉:“聂导呢?”
“他去隔壁剧组串个门打招呼。”罗铭耸肩,脸色有点古怪地说,“夏秋之交是拍戏旺季,我们剧组定时间定得晚,拍摄场地已经没有了。幸好隔壁剧组前期镜头基本拍完,大制作有钱任性,一个剧组的面积顶别人三个,能分一片空地出来。聂导厚着脸皮去要了过来,这才解决场地问题,今天过去正式谢谢人家一下。”
“你要不要也去看看?”罗铭问她。
楚冰颇为莫名地看他一眼:“交际的事情导演来做就好,我为什么要过去?”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罗铭耸耸肩,朝她身后的方向努努嘴,“喏,看那边,聂导把人带过来了。”
楚冰闻言转身,聂远平从不远处走过来,旁边并肩走着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蓄着络腮胡子,面相有点凶;另一个修长挺拔,气质清朗,身上还穿着民国时期斯文的长衫,行走时唇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好看的眼睛微垂,周身气质太过出挑,这么普通的动作做起来,依然仿若身在戏中,带着扑面而来的年代感徐徐行来。
罗铭低声道:“今年最大的制作阵容,《余温》,苏凭一番位,你不知道?”
她知道苏凭进组拍戏,但不知道是这一部,两人绝非能分享行程的交情,不知道才正常。楚冰双臂环胸,和罗铭站在一起,看着一行三人站在远处说话。而后《余温》剧组的导演和男主角转身朝自己的剧组方向走,聂远平则朝这边走来。楚冰抬头看去,正看见苏凭转身离开前,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眼型生得极好,天生自带三分笑。看向他们时微微扬唇算作招呼,视线中却是一片风平浪静,仿佛对看到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带着一点漠不关心的凉薄。
他转身之后,罗铭轻轻呼出口气,耸着肩失笑:“网上之前还在传你们关系好,如果让媒体看到这个眼神之后,谣言能不攻自破了吧?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和你这么明显的示好,他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对谁都很淡薄。”
楚冰无声扬眉:“这么可怕?”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混了好几年,从来没被人抓到过黑点?”罗铭摇摇头,感叹地说,“从不与人深交,所以从不暴露弱点。他这次对你的态度应该比以往更淡一点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轩霆严总经理和小王总虽然订婚了,但其实是两派人马。你是小王总的人,而苏凭是严钧请来的,派系不和的关系很危险的,而他从不冒险。”
楚冰视线向那个青衫背影轻轻一扫,却是微微翘了下唇角,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没有人没有弱点,没有人从不冒险,传闻太神化他了。”
“是吗?”罗铭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聂远平导演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楚冰打招呼。
“楚冰啊,”他慈爱地说,“我跟你说,苏凭不就在隔壁剧组拍戏吗?我顺口问他要不要来探个班,他同意了!说过几天就来!没想到人居然这么好说话?”
楚冰和罗铭:“……”
第十一章 雨夜横刀
虽然过几天来探班的话是放这儿了,不过对楚冰来说,苏凭来不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左右跟她都没什么大关系,引不起她的注意。剧组当天上午举行了个简单的开机仪式,中午集体聚了个餐,下午直接开拍,一点花哨都没有,节奏万分紧张。
粉刷轻柔地刷过她的脸,楚冰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活动了几下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爆响。
陌生的剧组与片场,等待征服的新角色。楚冰站起身,衣摆在空中划出干脆的弧度,从化妆室中走出来,一步迈进重重镜头的包围中。
来来往往的人群熟悉又陌生,她面对着和从前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脸,演员这个名字却始终未变。无论前方有多少障碍,青云直上抑或百折千回——
她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无论有多路途艰险,人生只管一往无前。
。
《夜行》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和片名关系千丝万缕。女主角陆折情是个杀手,代号陆三,折情是她佩刀的名字。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杀手组织是她的家,折情是她的家人。她并不是组织里功夫最厉害的,却是最无情也最狠的那一个。在她的凶名与艳名都得到组织一致认可的时候,她被秘密分派到谢西辰那里,成为了他的暗卫。
她这些年来不知道为组织多少次行凶杀人,对主子谢凛的老谋深算与心狠手辣都十分清楚,万万没想到他的独子谢西辰是个单纯良善,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病秧子。谢凛是朝中大官,不忍让体弱多病的独子身陷名利场,自己培养了个养子为自己做事,府上人称二少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谢西辰的替死鬼,现在看着风光的很,却是谢凛容不到最后的。
但人会有欲望,也会不甘心。谢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因而在将陆折情派到谢西辰跟前时,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若是为了西辰,你谁都可以杀得。”
这部电影名为《夜行》,描述了在夜色中最为神秘冷酷的一群人。关于杀手,自古以来影视作品中都有很多诠释。他们大多有着凄苦的背景,冷厉的手段,大部分不近人情,没有人性,拿钱办事。少部分那种人性觉醒厌弃自身的,最后都逃不出宿命的死字。这是个名字上都带着七分悲□□彩的职业,天然能够博取观众同情。
这样的设定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但却远不能让楚冰为之动心。让楚冰选择这部戏的原因,是在聂远平的《夜行》中,对杀手的诠释,和大众标准有着很大的不同。
核心区别概括成一点,就是不拿自己的三观与社会常识去判定别人可怜与否。陆折情有着极为标准的凄惨身世,也并没能逃过天命般的红颜薄命,但聂远平并不觉得她可怜,陆折情自己也不觉得。
她是个杀手,这是她赖以生存,并做得很出色的职业。她没有同情心,没有是非观,也没有天下苍生事关己身的觉悟,不会同情,不会怜悯,清楚自己的优势,为了完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从未麻木过,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做得义无反顾,也从不觉得亏欠。
听起来没有什么三观,却又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恩仇义气。这是个极端漠视世俗规则的女人,唯一的准则就是自己心里的判断与道义。谢西辰温和、良善、正气凛然,永远行走在阳光之下,陆折情则冷漠、狠厉、助纣为虐,是围绕在谢西辰身侧的,永远与光共生的阴影。
一定要说的话,聂远平想要塑造的,或许说是个刺客更为准确。一生的光耀都集中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刀,以血开锋,以命献祭,到头来一抔黄土埋骨,葬尽千秋旧事虚名。
除了剧情之外,罗铭饰演的谢西辰虽然是男主,但从头到尾,并没有让陆折情的性格产生任何崩坏之处,这也是让楚冰极为满意的地方。
比如在她成为谢西辰的暗卫之后,依然曾去为谢凛杀过一次人,情况突然生变,受了很重的伤。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自己住处时,意外发现谢西辰坐在她的房里。
见她满身是血地回来,谢西辰显然极其震惊生气。他紧紧抿住唇,脸上头一次没了惯常的温和笑意,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慢慢地说:“我不喜欢你杀人。”
而陆折情从柜子里拿出伤药,当着谢西辰的面毫不避嫌地撕开衣服,露出雪白一片的肌肤与上面斑驳刺眼的腥红,三下五除二自己涂伤药缠绷带,打理好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以让主子把我换走。”她平静地说,“我只会杀人。”
她不问谢西辰为什么深夜想到来她的房间看她,也不问谢西辰说不喜欢她杀人,那是喜欢她哪点。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从来只想着分内之事,是个极其理智的聪明人。
这场戏在电影剧情中段,但提前到了开机第四天晚上拍。这是剧组的第一次夜戏拍摄,天上下着不小的雨。苏凭撑着伞走进剧组,风雨夜中慢慢行来,倒也颇为契合电影名。副导演将苏凭迎进来,朝着他有些惊讶地赶紧将他拉到屋檐下面避雨。
“怎么挑今晚来的啊?雨下得可不小啊。”他诧异地问,难掩心中好奇。
苏凭将伞收起来放到一边,闻言微笑着扬了扬手机:“《余温》剧组今天晚上原本有拍摄计划,结果因为下雨临时取消了。我当时已经在来的路上,听说你们今晚照常拍摄,就过来探班了。不耽误你们正事吧?我给剧组定了夜宵,排骨汤和小米粥,店家说保证送过来时还热着,大概半小时后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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