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怎么还越来越像小源了呢,喝的时候注意点。”
听到“小源”两个字,秋深身体一僵,反观相里,什么反应也没有,还自然地回着话。秋深看着满桌子的甜点和相里那杯浅颜色的咖啡,手中的小叉子不出声地划着盘子。现在无论是装扮还是习惯,相里都越来越像小爱,哪怕是甜得要命的食物,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咽下了。
“对了,小源怎么还不回来?这些天也没给我来个电话。”
相里面无表情吃着东西:“他给我打过了,说寒假不回来了,要和同学去参加冬令营。”
“冬令营?”反应有些大:“体质那么弱还参加什么冬令营啊,不行,我得让他回来,该感冒了。”
相里母亲说着就要起身,被“相里爱”拦下。
“小源参加活动是好事情,那么大的孩子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您别跟着操心了啊,再说有萧朗跟着去呢。”
大概是听见顾萧朗的名字让相里母亲安了心,这才坐下来,话语间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没关系哒阿姨,”秋深出声安抚:“本来男孩子这个年纪就是不爱回家,我有好多哥哥他们都是这样的,平时不知道打个电话,放假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反正饿了困了自己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刚端起咖啡还没送到嘴边的相里抬眸看了秋深一眼,眼神有些戏谑,被秋深反瞪回来,垂眸不再作声,嘴角却是笑意明显。
“这男孩子呀,就是没有女孩贴心。我们家小源还算是懂事的呢,这是也到了爱玩的年纪了,管不住了啊。”
秋深以浅笑回应,内心却对她的最后一句话腹诽,相里源才不爱玩,他根本就没玩过,文静的跟个什么一样。
“不过...小源要是也回来就好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相里母亲略为严肃地开口,引得两人莫名心慌。
“秋深你见过我家小源吗?小爱的弟弟,长得白白净净的。”
秋深模糊回答,说见过一次。
其实现在想来,无论是那个小提琴还是帽子,都是相里自己送给她的,不是借着谁的名义。
“我们小源性格特别好,要是能跟你亲近起来就好了。”
...??怎么感觉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去了。秋深干笑了两声打岔过去,又趁相里母亲不注意瞪了他一眼,后者云淡风轻地移开目光装没看见。
之后相里母亲又拉着秋深说了一大堆自家儿子的优点,洗脑程度堪比传销组织了,很多时候秋深脸上是笑着回应,脑袋里却在不停地问:谁?阿姨您说的素谁??也不是不理解做母亲的想给儿子找对象的心情,再上下打量一下自己...阿姨您品味也怪独特呀...
不过好在,无论是对相里爱,还是对相里源,相里夫人都是一样深爱着的。
一直聊到家里回来人,秋深这下算是把相里家的人见了个全。晚餐是相里夫人亲自下厨,听相里说她曾经也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结婚后没两年就宣布退出,在家相夫教子,唯二的爱好就是教孩子弹钢琴和料理。秋深不太了解钢琴界的那些事,不过光是看手就能看出来,相里夫人的手一看就是从小练习出来的。
满桌的中式菜式,秋深知道相里一家祖辈就定居美国,对中餐热情并不高涨,也就是说...是为了她。
有些受宠若惊,秋深再度紧张起来,连话也不太敢说,都是问什么答什么,把礼貌做到极致,除此之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谢意。
用餐过后秋深帮相里母亲洗了洗碗,这种家务活她从小做到大,很是得心应手,惹得相里母亲夸赞不停。相里被爷爷叫去书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刚好撞上要回房间的秋深。两人一起上楼,在秋深要进屋时忽然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狐疑地投过视线去,对方嘴角上扬姿态闲适。
“挺会打圆场的嘛。”指的自然是下午她帮他说话的事。
秋深撇了撇嘴,一只手重重地关上门,把某人略带得意的神情阻隔在门外。待听到渐远渐轻的脚步声后,秋深靠着墙边滑坐下来,轻叹了一口气,止不住的心疼。
☆、他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她这么心疼?
用餐过后秋深去陪母亲,相里刚在沙发上做了一会儿就被爷爷和父亲叫去书房,说有事跟他商量。
要说什么用膝盖都想得到,相里本不想去,但也无法拒绝,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装不知道。
“有什么事吗?”倒是纯良无害的表情。
坐在书桌后的爷爷沉默不语,对面的父亲也不知要从何说说起,不过两人看着相里的目光,倒出奇的一致,都充满了隐忍与不舍。
“小源啊,”爷爷开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相里眸光微闪,不动声色。
“小爱的事情...谁都无可奈何,你不需要弥补什么。”
爷爷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搭在座椅上,一脸痛苦地合上眼睛。
这么多年来,相里家一直对相里爱重点培养,对相里源则是放任自由的态度,一来是看他资质平平,二来是也不想让两个孩子都那么辛苦。相里从小就很听话,让学什么学什么,但从不表示喜好,无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兴致缺缺。既然已经有了相里爱,相里家也就不打算再逼着相里成材成器,只要会点能拿得出手的乐器,不至于愧对相里家的名声,剩下的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就可以了。毕竟站在舞台前发光发热,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事。
小爱热情似火,小源平静如水。
这是相里家上上下下,对相里姐弟的看法。相里爱和相里源,一个喜好明确目标坚定,性格开朗明亮;一个则随波逐流安于世俗,性格恬静温婉。虽然相里爱是人前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但实际上真正无忧无虑被保护着的,是相里源。
没有废寝忘食练习的压力,没有因高强度训练而引发的手指疼痛,没有被音乐课排满而挤掉自由时间,更没有不得不狠下心来严厉以对的父母,有的只是轻松的课业、家人的陪伴和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相里源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因为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孩子,未曾展露他令人惊叹的才能。
起初让相里源顶替相里爱,实属危急中的无奈之举。特别是在听到相里源真正的演奏之后,相里家上下无一不瞠目结舌。
那是连相里爱都比不上的演奏。
与他以往所表现出来的冷漠不符,相里源的琴声中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对钢琴的热情,大概正是因为被压制太久,喷涌而出时才更显盛大惊人。相里家从不知道相里源有着这般才华,更不知道他为何对此默不作声,最令他们心痛的是,第一次被听见真正实力的相里源,却是以相里爱的身份。
明明有着那样的才华,却只能躲在别人的光亮下施展,这么多年他们对这个乖巧的孩子的培养方式,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从今往后,就按你自己的方式生活吧。”
他没有必要为了小爱,搭上自己的人生。
“钢琴也是,其他也是,剩下的交给家里。”
如若身份暴露,相里源的音乐生涯便就此终止,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未能大显身手就会被打入深渊。已经造成了一个遗憾,相里家不允许留下的这个孩子再受任何伤害。只要能在被发现之前及时收手,剩下的无论有多少困难家里都能压下,你只要安心做你自己。
不是谁的替代品,你是相里源。
一时间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首位的相里爷爷看着书桌上一家人的合照,右下方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还在一脸幸福的笑着。许久,相里坐直身体,再抬眸时已是目光坚决。
“这就是我的方式。”
相里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以相里爱的名义继续音乐生涯,便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在相里家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秋深彻夜难眠。
她并没有认床的毛病,也对相里家感到安心,而且相里说过他只与她一墙之隔,不应该失眠的。只是一想到白天相里母亲的那个样子...秋深实在无法做到像相里一样自欺欺人。
一看就知道,女儿的死讯对相里母亲打击太大,让她有些精神错乱,生活在女儿还活着的假象里。秋深特意问过,相里家没有别人,家务都是小时工来做的。那么也不可能给她安排看护什么的,不知道就医情况如何,但在秋深来看,除去认错人之外,相里母亲的神智十分清醒,说话也是条理清晰,与其他教养优良的贵妇无异。
一整天下来也没见她吃过什么药,但秋深也不能妄下判断,毕竟这种情况家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种事,又不是像感冒发烧一样,吃几幅药看看医生就能好的。
心病最难医,如果能够治疗,有财有势的相里家怎么可能放任她这样下去。她一日不接受现实,相里就要继续欺骗下去。明明在外就时刻以他人身份活着,回到家却也不能放松。可是全家人陪她一起做这场局,对她来说就是真的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