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强大而盲目的自信呢...还是无可救药的缺心眼呢?反正相里是看不下去她这幅随波逐流的样子,每天拖着秋深去琴房练习,顺便监视。
校演奏会的曲目是贝多芬——交响曲第9号[合唱]。两天后就是乐团合奏的日子,然而秋深每次独自练习都偷懒,只有到餐时才擦擦口水装作练习了的样子来找相里吃午饭。相里没办法,只好抓她到同一间琴房监督。
乐团最重要的是合奏,是要通过大家一起练习来提升默契,所以单独练习也只是顺顺乐谱,但相里没想到秋深的视奏能力如此强大。面对基本是初次见的乐谱,她将整本谱毫无差错地完整复述了下来,每一个音都精准地□□合缝,连相里都自叹不如。不,应该说,哪怕在Julliard里,也鲜有人能与秋深媲美。
秋深如机械般的演奏,相里是听过的。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到音乐当中是每位音乐家的特色,而秋深的特色,就是毫无特色。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纸,可以随心所欲渲染任何颜色,也可以自始至终一尘不染。如果说有热情洋溢充满主观色彩的音乐家,那么秋深就是完美无缺的乐谱演绎者,也就是说,她可以完美再现任何一位大师的风采。但对现在的秋深来说,她的演奏只能是僵硬生疏,没有灵魂。即使是美玉也要经过打磨,而秋深疏于练习,明明拥有才能却暴殄天物,Stern老师替她着急的心情,相里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以那样出色的才能考进Julliard,为什么要这么浑噩度日呢?
为了让秋深在合奏时能不那么辛苦,相里放下自己的工作弹钢琴帮她伴奏,让她提前熟悉氛围。越是合奏相里就越是深刻的意识到,像秋深这样的小提琴手,是天生的首席。因为太过精准,会和其他小提琴手产生误差,难以融合。相反,如果做首席,就能很好地指挥引领乐团,同时彰显个人魅力。
可此刻...相里望着才第一次合奏练习就此生无望的秋深默默叹息。
因为放心不下,相里决定每次秋深合奏自己都要跟去看看,帮她记记要点弓法什么的,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完全正确。像秋深这种半吊子,Julliard的垫底群众,在乐团里完全就是来搅乱的。看不懂指挥学不会弓法,引得其他人一阵白眼,暗地讨论这个关系户。其实别说他们了,就是秋深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算作校演奏会的阵容。关于她会拉低校演奏会水准的这件事,不用别人说,她自己最心知肚明的呀。合奏过后深知自己不能为Julliard抹黑的秋深试着找始作俑者——Stern大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一下问题的严重性,好让他把她踢出乐团。然而...那天之后Stern老师就没在秋深面前露过脸,连上课都直接推迟到演奏会结束之后。
怎么看都是一副铁了心要赶鸭子上架的阵仗...
在相里第四次陪秋深去合奏练习的时候,秋深身边的小提琴手,一个韩国女生嘴角轻扬,用气音说了句:“又来了呢。”
“什么?”
那女生没想到秋深会回答她,因为她说的是韩语。
“你会说韩语吗?”
秋深望着她一会儿,轻轻点头。
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开了呢。
秋深知道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对自己有点意见,可再怎么有意见也只是她的事,不应该把小爱牵扯进来吧。最近闲言碎语更胜,有为相里爱抱不平的,有议论秋深的,还有就是这种,带着恶意和妒忌的目光看待两人的。确实小爱演奏会在即,总是这样帮助她会影响自己,可这些都是她们两个的事,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作为舍友关系好互相帮助形影不离,岂不是再简单正常不过,别人凭什么红眼。
本来性格大大咧咧的秋深,并不是会参与小女生间这种勾心斗角的人。然而事情牵扯到小爱,对她而言的性质好像就有些不一样。秋深也没想深究,就告诉自己,再遇见这种事就想:反正他比我死得早(秋深在乐团里年纪最小,跟倒数第二的也差了四岁)。
总是小深深最近的日子是不好过,每天除了在学校要忍受乐团的嫌弃,回宿舍还要忍受相里的暴风训练。
“这里,弓法错了,手指要垂直动作,不要耸肩。”
不知何时相里突然站在她背后,一只手搭在她手臂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矫正指法。
见秋深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握着琴弓的手放在胸口微咬下唇,相里便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练习啊。”
这才缓过神来的秋深微微侧了侧头,结结巴巴地哦了两声,抿唇继续练习。
相里的钢琴声已经响起,配合着秋深的小提琴,争取滴水不漏。
“因为是合奏,所以不只要听你自己的声音,还要听其他人的声音,指挥的声音。”
“用心去聆听所有人发出的声音,全身心地将自己融入到乐团中去。”
“正因为所有人都向着同一处,交响乐团才有合奏的意义所在。”
秋深听话地闭上眼睛,学着像相里说的那样用心聆听。然而闭上眼睛后刚才的那一幕却又清晰浮现,耳边甚至连小提琴的声音都没有,全是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
狂乱的心跳和呼吸始终没有停止,秋深不敢转头去看钢琴边的相里。
是错觉吗?小爱的气息什么时候这么清朗?
刚才他毫无征兆地站在她身后,清爽干净的气息瞬间充斥感官,吓得秋深一动也不敢动。清晰分明的指节,温润低沉的声音还有围绕着她的白净手臂,都是秋深不曾接触过的小爱。这次也是上次帮她系安全带时也是,那样的气息总是让秋深有那么刹那间的恍惚,好像小爱...像个男孩子一样。
☆、“你怎么...会有假发???”
终于,今天是秋深登台的日子。
一天都是课的相里起了个大早,先是挨个给老师打电话请假,然后安静地把宿舍大幅清扫了一下,最后出门给秋深买来她最喜欢的小推车热狗和蜂蜜牛奶,一手一个静悄悄地蹲在秋深床边。
“秋深啊...该起来了。”
说实话,秋深是被热狗的香气叫醒的,因为相里声音实在太小。
要叫的话就干脆用粗暴点的方式嘛,要不是热狗秋深打赌他肯定叫不醒自己。可是话说这才七点...叫她起来干吗?为了能够随时耍赖,秋深依旧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今天是演奏会的日子,忘了吗?”
不...记得倒是记得,可是...
“演奏会不是在晚上么...”
“有很多要准备的。”相里给她一一道来:“演奏会前最重要的就是状态了,早上要神清气爽的才行。”
可不是么,为了这个昨晚八点开始断电断网催她睡觉。
“琴要好好调音检查,琴弓也要上松香。”
这个他不是每天都在帮她做么。
“还要计划好路线以免迟到。”
校内演奏会不就是在校内么...
总结起来,就是没什么事,秋深不再理他,蒙上被子接着睡。然而她应该想到的,不把她叫起来,相里怎能罢休。像相里这种温润如玉的人,是不会大喊大叫连推带搡的,他向来都是跟只小白兔似得趴在你床边,三秒一个秋深啊五秒一个起来吧,好说好商量。态度温和面带笑容,却让秋深分分钟有想灭了他的冲动。
明明要演出的人是秋深,结果却好像相里最忙。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瞎折腾,服侍秋深洗漱服侍秋深吃饭,就差没服侍秋深更衣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让秋深忍不住揶揄:“看不出来啊还挺会照顾人的,你不应该是演出前被各种照顾的那个么。”
话音刚落就见相里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脸上带着浅笑。
以前小爱演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跟着忙前忙后,形成习惯了。大概像今天这样照顾一个人太过久违,相里不自觉中高兴地有些过了头。
距离出发去演奏厅还有一个小时,相里在帮秋深做着最后的准备。上下打点了一下之后,问道:“礼服呢?”
演奏会女士是要统一穿黑色长礼服的,秋深唯一的一件参加比赛时用的礼服刚好是黑色的。
秋深从衣柜里摸索出礼服,展开在相里面前:“酱酱!”
还酱酱??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礼服上都是褶皱啊?刚才没看错的话秋深是从柜子底端把礼服拿出来的,正常礼服不都应该是挂着的嘛??
算了...秋深有什么错啊,是忘记提前将礼服准备好的他的疏忽。现在还有一个小时,无论是熨斗还是合适秋深的礼服都不好找。思前想后之下,相里把秋深的裙子平铺在床上,又打了一大杯热水。
某些时候,以一当十的女汉子确实不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妹子。自认为已经将礼服高级对待的秋深目瞪口呆地望着用杯底熨平衣服的相里,结结巴巴地说了句:
“不会烫坏吗??”
这可是她最贵的一件衣服啊!!她的全部身家全在这了!!要是因为参加个演奏会损失她唯一一件裙子,得不偿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