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看自家姐姐展眉笑了,方才松开锁住的眉头,道:“姐姐,你近来忙着谭姐姐的婚事,还做这些干嘛?”
金鳞将鸳鸯的信也一并拿走了,指了指桌上刚刚绣了半朵桃花的手帕。
鸳鸯见他转开话题,心知别苑都是雨化田的人,姐弟二人并不能说再深的话题,也从善如流,道:“我近来时常犯困,若是呆在房里,就想着困觉。一日能睡到黄昏。”鸳鸯说着,摇头失笑,起初几日,她吃了晚饭便想睡觉,原是想着小憩一会儿,结果一睡便到第二日天亮,期间连雨化田回来都不晓得。到了近几日也是如此,但雨化田不知在忙什么,已有三日未回别苑过夜。她也不是想他,就是——这几日睡了之后就没人将她抱到床上,她索性困了就直接在床上睡觉。
金鳞心疼地道:“必是累坏了。这些活儿你就别做了。”
鸳鸯笑岑岑地道:“那我便不做了。我正有些乏了,小弟你陪我说说话,兴许我就不那么困了。”
金鳞笑道:“好,姐姐先说什么?”
“那便说说你近日都在念什么书吧。”
金鳞笑着应了,不过不知是他说的太过枯燥,还是鸳鸯真的困了,没说到几句,鸳鸯就听睡着了。金鳞摇头失笑,然后朝婢女眨眨眼,请她们将小毯子拿来给鸳鸯盖起来。实则鸳鸯并非第一次趴在外头睡着,两个婢女早有准备,很快就将毯子取来了。
待鸳鸯盖好后,金鳞示意一个婢女到边上说话。
“我姐姐这般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婢女回道:“约莫六日之前开始的。”
金鳞又道:“可否请个大夫来别苑给姐姐看看?”
“除非督主大人吩咐,否则别苑不允许谁人随意出入。”婢女说完,又道,“奴婢看夫人并非生病。春困秋乏也是有的。小公子放宽心。”
金鳞笑笑,道过谢,又问:“姐夫已有三日未回别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奴婢不知。”这是大实话,不说别苑里,就是西厂那些人也永远猜不到雨化田的想法,以及他的行踪。金鳞颔首,叹气道:“那我明日去厂督府寻一寻姐夫。”
说完,他又回到鸳鸯身边。春风吹动了鸳鸯的一缕长发,细细地飘着。金鳞看着熟睡中的姐姐,然后站到迎风处,用身子为鸳鸯挡去微风。轻声对那丫鬟道:“劳烦姐姐将我房中的《水经注》取来。”
丫鬟当即就应了。很快将书给金鳞取来。
金鳞道谢之后,站在原地,一面给鸳鸯挡风,一面翻开书看。
微风吹动少年的衣袂,宝蓝色的缎子仿佛泛着涟漪的水面,平添儒雅,而少年清俊的面容上,隐隐透着坚毅之色。
鸳鸯醒来已是黄昏,稍一睁眼就看到金鳞的身子,她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金鳞:“我又犯了毛病。小弟你怎么也不回去?在这里站着?”
金鳞柔柔地看着自家姐姐,道:“姐姐酣睡,小弟只好独自一人看书。”
鸳鸯笑道:“是我错了,姐姐给你赔罪。”
金鳞便道:“既如此,就劳姐姐和小弟一起用膳吧。小弟饿坏了。”
鸳鸯看他露出俏皮之色,嘴角一弯,道:“行吧……”
说到这里,想起晚膳,她竟觉得有些恶心,便干呕了起来。金鳞立即紧张道:“姐姐究竟怎么了?”
鸳鸯无力地摆摆手,道:“兴许是在院子里睡着,受凉了。不碍事的。”
金鳞将鸳鸯扶着,担忧道:“姐姐还是去屋里坐着吧。晚膳我们在屋里吃。”
鸳鸯虚弱地点点头,为怕小弟担心,强忍着恶心。但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身边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夫人的症状倒像是害喜了,不过督主……总之,她怎么可能怀孕?而她们也相信鸳鸯没有这个胆子偷人,所以……这是得风寒了?双婢想着,还是要尽早请示督主派个大夫过来瞧瞧。
当晚,许久没有回府的雨化田居然回来了!鸳鸯因白日睡的多了,歪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听了动静便挣开惺忪的眼要起来。可是雨化田却冷着一张脸,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要出门。
鸳鸯初初醒来,尚且迷糊,见他回府,碍于一惯的淫威,还是要向他行礼。
不过,她这一站起来就有些昏呼呼的,眼瞅着要摔倒了,那雨化田身子一闪,然后就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扶好。眼底的关心一闪而过,转而化为了冷漠。鸳鸯猛地清醒,一把将他推开。
不敢置信地道:“……风公子?!”
第62章
若是她摔倒了,雨化田兴许会扶她一把,但是绝对不会流出一丝温柔关心的目光。并且他扶稳自己后,还会来一句“蠢物”。因而鸳鸯笃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雨化田。而这温柔的眼神,她也不陌生,当初被蓝梦推下桥,风里刀救过她,当时他的眼神就是这般关切的。
风里刀看自己被一眼拆穿,犹豫了一会儿,坦然笑道:“姑娘你怎么认出我的?”
鸳鸯稍稍后退了几步,到底是自己的寝室,被风里刀贸然闯入,自然有些尴尬和恼怒。
她抿紧了唇,道:“我与大人朝夕相对,自然一眼能区别出他和公子。公子虽故作冷漠,然则难掩眼底温润之气。而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风里刀摸了摸鼻子,笑道:“听姑娘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鸳鸯又问:“风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大人何在?”
风里刀打量了一眼鸳鸯,道:“他不曾告诉你吗?”
鸳鸯眉头微微皱起,道:“不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担心。”风里刀见鸳鸯发鬓微斜,他初进门的时候就见鸳鸯歪在塌子上,想是睡觉的时候给压坏的。他又想起江畔初见鸳鸯的时候,她也是微斜了发鬓,因不免笑出声来,一边抬手去扶好鸳鸯的发钗,道:“姑娘发鬓又乱了。”
鸳鸯脸一红,略有些动怒,道:“风公子。”
风里刀原是无心之举,看鸳鸯生气,赶紧赔礼道歉,笑道:“哎呀,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惯了,一时忘了姑娘你是闺中弱质,守礼的很。我该死、我该死!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唐突你的,不然,你打我两下,解解气?”
鸳鸯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这般讨好女子,而且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飞扬的神采,说让她打两下,还真的将脸凑近了!被他这样胡搅蛮缠,鸳鸯哪里还生气,不过碍于男女之别,稍稍别开脸,道:“风公子莫取笑我。”
风里刀嘿嘿笑了两下,道:“你们那个督主大人整天绷着一张脸,这两日我装着可辛苦了。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说的话就多了些。”
鸳鸯诧异道:“两日?大人他……”雨化田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让风里刀假扮自己?看来自打三日前,自己未能见到他,他就已经和风里刀对换了身份!风里刀不再多提雨化田的事情,问鸳鸯:“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鸳鸯摇头,道:“并无甚么大碍。”
风里刀就说:“你也莫和我客气。我既然暂代了督主的身份,照顾你也是分内之事。这别苑看守的很严密吧?”他对她眨眨眼,“没有他的吩咐,大夫应该不能随意进来吧?我明日就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鸳鸯一阵窘迫,连忙道:“不劳风公子了。倒是明日我有事寻马大人,届时还请风公子允我出门。”
“你是说那个马进良吗?你找他有何事?”
“嗯。因家中表兄被西厂拘押,原是想问问大人到底出了何事的。既然大人不在,我便去找马大人。”
风里刀眸色微微一沉,心道:昨日东厂厂公找到我,我才知道原来那个雨化田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东厂厂公想要让我永远代替雨化田,可要是想永远取代他,我不是要自宫?我好端端的七尺男儿,还没给风家留条香火,这么赔本的买卖怎么能做?再说那个东厂太监虽明面是为我好,可待我取代雨化田之时,就是成为他的傀儡之日!大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里是能被这些杂碎玩弄鼓掌中的?然而,西厂的权利如此之大,我要是能将西厂大权掌握手中,那该多好……这小姑娘现在要去找马进良商议事情,可不就是因为我手中没权利吗?
“好。”风里刀很快笑道,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鸳鸯起初见他犹豫,还有些担心——因为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在雨化田的计划之中,自己处于哪个位置。风里刀如果不答应,自己也没有法子。现下听他应了,立即舒展了眉头,对他微微福身:“如此多谢风公子。时辰也不早了,风公子早些歇下。”
这话分明是要送客了。
风里刀之所以来别苑,就是因为马进良说雨化田对鸳鸯很宠,鸳鸯在别苑,他几乎日日都去别苑。因此,他今日势必要来别苑一趟。不过他没打算和鸳鸯照面,他的打算是故意来屋里晃一圈,然后跑书房去睡觉。
没想到被鸳鸯给认出来了……